“将士们如何了？”昨日重伤者不少，又赶了半日的路，不知情况如何。
苏亥眸光微沉，道：“今日刚到没多久，便殁了两个，在邺城中都有家室，末将便让人将尸身悄然送回去了，也好生安抚，好在，今日用了些太医开的药，不少将士到精神了些。”
石闵眼眸微眯，却未说话，偏在此，周成却急匆匆的走来，面色不是太好，见石闵在此，亦是一愣，忙抱歉行礼道：“将军。”
苏亥蹙眉。“什么事如此慌张？”
周成瞧了一眼自家将军，放低了声音，道：“易靖发了一日一夜的高热，到现在还未醒，刚刚军医去瞧了，说伤的有些重，恐怕……”
“高热……”石闵刚刚还沉寂的眸，此刻却蒙上一层阴鸷薄凉。“为何之前不报？”
一日一夜的高热，是从昨夜就开始了，在他走了之后？
周成微楞，苏亥却已开了口，道：“将军，此事是末将……”
可还不待苏亥说话，那如墨的身影早已疾步离开，朝着那女子的营帐奔去。
“将军！”苏亥看着那远去的身影，有些责怪道：“为何要在将军面前说这些？”
这段时间他不是没有看出来，将军待那女子不同，即便那女子对他有用处，可将军的担忧却太明显，他不该如此。
“我不知道将军会在此，而且，此事没有必要瞒着将军，她于将军有恩，我也不能看着她去死，更何况，你我都知道将军没有想过要她的命。”
周成面色也不太好，昨夜自将军走后，便令他守在那里，却不想那女子半夜竟发起了高热，他本想禀报将军，但被苏亥拦下了。
当时本也在猎宫附近，又刚刚出了事，本不好大肆宣扬，所以他才会听了苏亥的话隐瞒，只找了李军医去瞧，却不想那女子竟一直昏厥到现在。
苏亥微微蹙眉。“有恩？将军帮她的事还少了吗？此次这么大的麻烦，不也是因她而起？若非她，悍名军不会突然被调回邺城，昨日更不可能那么多人无缘无故丢了性命，正因我知道将军并不打算要她性命，此事又不是她亲自动手，我昨日才会手下留情，她于将军唯有麻烦，何来恩情。”
苏亥有些不解，周成与那女子并未见过几次，唯一的渊源怕也是之前与那女子一起护送将军回樊城，当时将军面色是不太好，那女子是医者，或许帮过了将军一次，但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要纵容她的愚蠢。
“可昨日若非她，就会有更多的将士丧命，你我皆知这不是她的错，即便没有樊城之事，我们也不可能顺利入邺城，而她，用这一百军杖救了很多兄弟。”
周成并不认同，于他来讲，这女子是有情有义之人，当时在建康之时，将军突然中毒，他虽觉得奇怪那女子也有意隐瞒，但却不代表他察觉不到，当时那女子手腕之上每日都会缠着纱布，纱布上也余有斑驳血迹，便是真的受伤，也不可能那么长时间不愈合，而那段时间，那女子面色也苍白的可怕。
唯一的解释便是那女子故意撕裂了伤口，他听闻过一些奇人医者自小便会以身养药，那女子取血该是她的血有解毒之效，不管她与将军有怎样的牵扯，但那女子却险些为救将军丢了性命，如何又不是真心？
只是此事将军和那她都未提，他便当做不知，便是苏亥也未告知过。
“就算真的如此，但军中有多少双眼睛你不是不清楚，昨夜将军下令，虽是责罚，实为相护，目的便是让孙珍从她的身上打消怀疑，如今将军这般匆匆赶去，若是走了消息……”
周成却道：“将军既未要她死，我等自不会看着她去死。”
“你没发现，将军待她有些不同吗？”苏亥扫了一眼刚刚石闵离开的方向，有些无奈道：“将军不会为一人涉险，更不会因一人改变原本的计划，唯独她，你我都清楚将军在此的境遇，此处不比樊城，若再出现什么变故，只怕对将军不利。”
“我知你担心什么，但此事，也并非坏事。”
“何意？”苏亥蹙眉，不解，周成却道：“将军身份不同，性子孤冷，在这邺城之中，想要他性命者不计其数，可却甚少有不忌他的身份，不畏他性子，不贪他权势只是出于真心站在他身旁的人。”
“真心……你是说她？”
周成点头。
苏亥沉默了片刻，终归道：“罢了，先去瞧瞧吧！”
周成亦未说话，两人便也向那女子营帐走去。
石闵到帐中时，李忠早就候在那里了，这军营之中，石闵唯一信任的军医便是李忠，而李忠也是除他们三人外，唯一知道婧弋女子身份的人。“将军。”
石闵望着那趴在床榻上人，戴着面具，看不清神色，可那干裂的嘴角和紧闭的双眸却也说明，眼前的女子情况并不好。
石闵如墨的眼眸缓缓收紧，泛着点点的琉璃之色，久久方道：“她如何了？”
李忠一愣，亦忙道：“伤的太重，高热不退，情况有些糟。”
“能好吗？”石闵未看眼前人一眼，薄凉的语气亦透着无尽的寒。
李忠面色有不太好，有些踌躇的看着床榻上昏厥的人，支支吾吾道：“卑职……卑职也无把握，若是高热退了下来，或许……或许还有生路……”
石闵眉宇有些纠结的紧蹙。“要如何退？”
“这……”李忠有些为难道：“高热源于伤口，伤的太重，就算处理也难避免恶化，卑职已经开了药，可人昏迷，药根本喂不进去，所以……”
之后的话李忠并未再说，石闵亦未多问，视线落在那女子苍白的容颜之上，她就这样趴在那里，极为安静，若非那干裂的唇角和苍白的容颜，也只会当她是睡着了而已。
石闵手指缓缓收紧，思绪越渐复杂，视线流转间，却看到之前那红色瓷瓶，疾步走近抬手拿过，道：“你瞧瞧这是何药物？”
李忠微微蹙眉，接过药物打开，倒了一粒在手中，轻嗅，而后神色大变，亦是欣喜道：“回将军，这是治疗外伤的奇药，消炎止痛，亦可退热，极为罕见。”
李忠有些意外，这样的药寻常医者根本配不出来，这女子营帐中怎会有这样的药物？
石闵似想到什么，打开那桌案中的小柜，里面有个木盒，而盒中亦有不少瓶瓶罐罐。
“那这些呢？”石闵道。
李忠一一打开检查，而后亦有些激动，道：“将军，这些皆是难得的良药，此药治外伤有奇效，这两瓶更是罕见，世上无几人能配制，卑职斗胆，敢问这位公子是何人，怎会有这般都良药？”
李忠一时激动询问，这样的药，据他所知，也唯有仙翁葛洪能配制这样的药物，却不想这女子身上竟会有。
石闵眸光收紧，却也道：“知晓了，你先退下吧！”
李忠一愣，虽好奇可也不敢再多问，只好行礼道：“诺。”
而后便也出了营帐。
石闵站在那里，看着那女子包扎好的伤口早已浸出不少血迹，神色亦复杂了几分，握紧了手中的药瓶，未多言，抬手替她解着伤口处的纱布。
他本是沙场之将，换药这样的事自不陌生，染血的纱布被丢在地上，狰狞的伤口却比昨日更恐怖了些。
他眸光也沉了几分，小心的替她处理着伤口，她很瘦，这样的伤在她身上显得那么突兀，可似乎从初见她时，她就一直在负伤。
他小心的替她缠着纱布，即便她眼下是昏迷，可却还是怕会弄疼她一般，有那么一刻，他竟后悔昨日下了这样的命令，后悔……昨日离开了。
“明明撑不住，又何必逞强。”昨日自他走后便昏厥，而在那之前，她竟还有力气说那么多废话，而自己，竟未察觉到不妥。
司马婧弋，你到对自己狠。
他接触的女子不多，可在他眼中本是该是柔弱温婉的，她却逞能到可以连命都不要，可当自己都怀疑她能承受一切时，竟会看到她的柔弱，她的眼泪。
换好药，他替她盖好薄被，他静静站在那里许久，而后坐在床沿一旁，凝视了许久，却还是抬手接下了她面上的面具，露出了那苍白的容颜。
与之前不同，那脸上有一道有些狰狞的疤痕，在这苍白柔和的脸颊上显得那么突兀，这是之前他嘱咐的，未曾想她这道疤痕做的还不错。
抬手靠近，指腹触碰到那有些凸起的疤痕，入手却是滚烫，石闵手指微颤，看着那憔悴的容颜，虽是高热不退，但那张脸却无一丝血色，到像个……死人。
石闵心下一紧，忽然想起昨日她的神情，和那句平静的话。‘你会让我死吗？’
他手指缓缓收紧，带着命令的口吻，道：“司马婧弋，你听着，我不会让你死，所以，在我未允许之前你也没资格死，否则我定会让司马聃过的不太平，让整个大晋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让你连死都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