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羯赵朝堂大都是阿谀奉承之徒，此事又涉及过大，谁又会无端将自己牵连到其中。
石虎脸色并未好转，道：“既然如此，那朱轨现在何处？”
兀术微顿，额间冷汗直冒，久久才颤颤巍巍道：“回……回王上，兹事体大，卑职当时也是快马加鞭要将罪臣朱轨带回的，可朱轨的同伙却见此事败露，乘乱突袭，而那些乱民也从中相扰，我等力不从心，才让贼人有机可乘，此事是卑职之责，求王上责罚。”
仅这些话，已将所有责任推的干干净净，石虎面色如旧，而大臣蒲洪却款步走出，行礼恭敬道：“王上，此事有些蹊跷，朱轨大人自任尚书以来一直忠于职守，兢兢业业，从未听说出过什么乱子，更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还请王上彻查此事。”
“臣所言句句属实，悍名军的人都可作证，臣不敢欺瞒王上。”兀术道。
石虎视线落在周成身上，语气不辨，道：“国人既力不从心，那当时悍名军的人在做什么？”
此言一出，朝中之人皆心思各异，悍名军的身份大家都清楚，可也因骁勇善战王上才网开一面，当时有百余名悍名军在，若出手，朱轨也不至于被劫。
而王上此言，到不知是怪罪，还是追究了。
周成面色清冷，虽跪在地上，身子却挺的笔直，沉声道：“悍名军奉旨前往襄国郡，负责督建之事，宫殿出事，悍名军难辞其咎，本是戴罪之身，未得命令，自无资格轻举妄动，当日突袭之人不多，兀将军也未有下令，周成还以为将军并不将其放在眼中，故才不敢贸然行事，是周成不查请王上责罚。”
周成言语明确，第一，他们是戴罪之身，没有必要出手，第二，突袭的人不多，人被劫走不是意外，第三，当时兀术并未下令，已有故意之嫌。
“你！”兀术恼怒，未成想周成竟会在这里摆他一道。“王上，卑职当时也是着急，才会忘了下令，反倒悍名军的人眼睁睁的瞧着人被带走，到不知是何意了，请王上明察。”
周成未再多言，石虎亦像未听到兀术的话般，只道：“周成，兀术说偷梁换柱以次充好之事可是真？”
“宫殿坍塌时有巨响，我们都是匆匆赶过去的，当时天暗，周成站的距离较远，并未看清，也未有多余的时间查探，便也押送回邺京了。”
“你！”兀术惊怒。“你们当时不是这么说的。”
“周成当时说过什么？”
“回王上，并非周成所说，而是另一个悍名军的人，是他告诉卑职如何辨识建材的，也是他拆穿的朱轨。”
“人呢？”石虎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兀术微楞，久久才道：“人死了，被朱轨所杀。”
而此言一出，朝堂更是一片须臾，蒲洪更是嗤笑。“兀将军到真会说笑，朱轨一介文人，且不说他会不会动手伤人，单是以他的身手，又怎会杀的了一个习武之人，更何况，兀将军之前不是传来消息，说朱大人重伤了吗？”
“重伤之事不假，可杀人之事亦是真，当时有不少人瞧见。”
“即便真有此事，单凭一个悍名军的人就笃定朝中重臣有罪，实在草率，更何康现在死无对症，仅凭将军一人之口怕有些牵强，更何况即便真有鱼目混珠之事，兀将军又怎么断定是朱大人所为呢？朱大人不过一个四品官员，怎会大胆到去做这等欺君罔上之事？”蒲洪道。
兀术也有些慌乱，忙道：“卑职不敢，可是督建的一切事宜皆是由朱大人亲自操办，此事出了问题，即便不是他所为亦有他之责，蒲洪大人一直偏袒是何意？”
“行了。”石虎胖硕的身子斜靠在龙椅之上，眼眸半眯着，扫了一眼殿下的人，道：“太子呢？为何还未过来？”
一旁的内侍道：“回王上，已经去请了，应该快来了。”
话音刚落，亦有一人火急火燎的赶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子，石宣。“儿臣参见父王，儿臣来晚了，请父王赎罪。”
“平生吧！”石虎轻摆手，道：“昆华殿之事你也在责，出了这等事，你有什么要说的？”
石宣撩开衣摆，跪在地上，道：“儿臣无话可说。”
石虎眉宇轻挑，意味深长道：“无话可说？”
“父王将此事交于儿臣，是出于对儿臣的信任，相信儿臣能办好此事，可儿臣却疏于管辖，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让父王失望气恼，是儿臣之责。”石宣一句句说着来时孙珍让他说的话，面色诚恳。
石虎静静听着，胖硕的手指敲击着赤金龙案，眼眸半眯，似有所想，而后便也道：“那太子觉得，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儿臣不敢无端揣测，只是近日多雨，那宫殿本未建成根基维稳，故此……”
石宣话未说完便被石虎冰冷的声音打断。“照太子的意思，到是朕的不是了。”
石宣大骇道：“儿臣不敢。”
“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石虎眼眸微眯，声音带着危险的气息。“不过是修建一处宫殿，竟能闹出这么多乱子，宫殿坍塌，鱼目混珠，朝臣被劫，如今在朝堂之上，你们还各自推脱，你们当真以为朕愚蠢到这般地步吗？”
此言一处，整个大殿的气氛寒到了极致，朝臣背脊皆是一寒，慌忙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兀术撑在地上的手因惊恐不安的颤抖，明明是初夏的天气，他却冷汗直冒，连大气都不敢出。
石虎微微抬手，一旁的内侍便也躬身将其搀扶，石虎缓缓站起身，危险的目光扫了一眼大殿，道：“兹事体大，朕绝不姑息，传朕指令，凡牵扯昆华殿之人不管官职如何，若有牵连，一律处死，还有那些役民，不司其职，搪塞敷衍于朕，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一律砍杀以儆效尤。”
此言一处，朝中惊骇，蒲洪更是急道：“王上三思，此事尚未查清，是非对错尚未决断，此等处罚实属太过，那些役民何辜，那可是近两万人呐。”
蒲洪苦心劝谏，他虽知晓王上从未将晋人放在眼中，但这是生生的人命，如此对待，太过荒唐。
“王上三思。”
“王上三思。”
朝堂之上，亦有不少晋人大臣求情，两万多人的性命，如此轻易杀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石虎却不以为意，道：“怎么，你们要替那些役民求情？”
蒲洪微楞，王上此言算是警告了，可这样的决断他实在难苟同。“王上，微臣并非是要替那些役民求情，若他们当真错了，王上要惩处自是应当，可他们不过寻常百姓，只是听命行事罢了，更何况此事尚未查清，还请王上三思，饶他们一条性命。”
“他们既负责兴建，宫殿坍塌岂与他们无关，还是你以为，此次只是，亦是朕德行有失，乃上天惩罚所致？”石虎的话说的算重，外间之言他不是不知道，此次若不重罚，他威严何在？
蒲洪微楞，正欲说什么，却听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此次只是并非天意，或是人为。”
众人闻声望去，却见一墨色的身影款步走近，石闵面色如旧，却还是撩开衣摆跪在原地，道：“石闵见过王上。”
石虎眉宇轻蹙，道：“起吧！”
“谢王上。”
石虎倚身坐在龙椅之上，看着殿上的人，道：“你刚刚所言，何意？”
石闵道：“宫殿之事，悍名军亦牵连其中，石闵作为首将，自难辞其咎，故擅自做主，前去襄国郡探查，发现昆华宫所用之物的确非指定之物，不少木材石材皆被替换。”
太子面色有些难看，却未多言一句。
石虎脸色也不太好，道：“所以，你是说，昆华宫坍塌一事，是因偷梁换柱所致。”
“虽不确定，但应该有莫大的关联，兹事体大，宫殿坍塌事小，王上威望事大，此事石闵难辞其咎，恳请王上给石闵一月时间，石闵定严密彻查此事。”
石闵面色不变，他并未提及朱轨有意破坏木柱之事，他总觉得，此事并非看上去那般简单。
他本未打算参与其中，却不想王上竟对那些役民动了杀念，此事若交给太子或是其他人，或许会不了了之，百姓依旧没有活路，他也不得不如此，方才有可能保住那些百姓的性命。
石虎视线未从石闵身上移开，他沉默许久，语气更是意味深长。“你是想调查此事，还是为那些役民求情？”
石闵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到与他父亲极为相似，难得的将才，亦聪慧至极，只是自身心思太重，而他的身上，也流着晋人的血。
“两者皆有。”石闵并不否认。
“百姓本是无辜，即便有错，却罪不致死，更何况，眼下他们尚不能死。”
“哦？”石虎挑眉，看着殿下的人，道：“为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