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洪却道：“婧弋，你明知他的身份，也能料想到之后的事，如此，你还打算留下吗？”
婧弋眼帘微敛，带着几分歉意，道：“师傅，抱歉。”
葛洪还未说什么，却见一墨色的身影缓步走近，他面色有些难看，眼眶带着血丝，似乎很久都未休息好了。
他手中端着上好的瓷器，乌黑浓郁的药汁泛着原有的热温。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逃避彼此的目光，见他醒来，石闵亦有几分意外，可片刻间亦恢复原状。
葛洪到未多言，举步离开房内，整个房间亦只剩下石闵和婧弋两人。
“石闵……”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虽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石闵为何会在此，可是却多了几分心安。
石闵并未多言什么，一手揽过眼前的女子，从身后绕过，石闵便把药丸递到婧弋面前，道：“把药喝了。”
婧弋并未拒绝，饮尽了碗中的药物。
“为什么要去那里？”石闵不答反问，他之前本以为是慕容恪带她去的那里的，可之后反复回想慕容恪的话，到像是他陪她去的。
低沉的声音还是从头顶传来，却不是责备，语气中更多了几抹怜惜。
而她受伤回来，那老先生似乎也丝毫不意外，也未多问，替她医治后也只是将那紫檀盒子带走了。
而那以后，他也更加确定，是她要去那里的，徒太山他多少也是听说过的，是医者喜爱之地，可在此时去，原因也只有一个。
“没有……”婧弋本想解释什么，可抬眸间却瞧见那双幽深的黑眸此时却完全集聚在自己身上。
他的眸光没有往日的锐利和冷漠，透着刚硬如铁的坚决，那冷厉的中心似一个无底的黑洞，越来越深，越来越广，满含着复杂的光芒。
石闵看着她，那清澈的眸依旧，只是面色却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这样的容颜，只会让他更自责。
“这样做很危险。”他不敢想象，那晚的那一幕再出现自己会如何。
婧弋却是淡淡的摇摇头。“我不会让自己有危险，我答应过你，留在你身边的，你也不会让我有危险，即便是之前，你不也赶到了吗？我信你，也信我自己，不管任何时候，不管多艰难，我都会让自己坚持到你来的那一刻。”
可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也被带入那熟悉的怀中，那清凉的薄唇也覆上了她的。
婧弋僵硬着后脊，屏住了呼吸，她的世界一片苍莽，只有唇上鼻尖滚烫的气息，暂时寄托了她全部的灵魂。
石闵的动作很温柔，那般小心，那般疼惜。
婧弋缓缓闭上眸，却也沉寂在这亲吻当中。
“你不可以死，要留在我身边，就必须好好的。”不知过了多久，石闵才拥紧眼前的人，道：“以后，别再如此冒险了，即便是因为我，也是一样，知道吗？”
他承认，看着那满身血迹的人时，他害怕了，他怕真的失去她。
婧弋能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婧弋还是点了点头，道：“好。”
婧弋的伤很快便也大好了，自上次之后，石闵每日便会去瞧她，可是这几日却未再出现过，似乎是军情又忙了。
她举步走进主营，帐前护卫离的距离却有些远，婧弋知道，石闵是有要事要谈了，便也未再进去。
营帐内，石闵傲然立于桌案前，而随行的守将皆在此处。
“眼下情况如何了？”
“极难。”一守将却也款步上前，道：“眼下战时，北燕本是劲敌，片刻都马虎不得，而苏将军所在的位置本也于我军不利，可偏生粮草被截，若再拖延下去，大军危矣。”
石闵眼眸微眯，却也道：“你们想如何做？”
众人闻言，面面相视却不答话，久久，一人才道：“将军，如今也唯有暂时退之。”
周成亦道：“不可，你们知晓眼下战事紧张，我们若现在撤退，前方苏亥将军带领的数万人弹尽粮绝再失援军，必定是全部覆没的下场。”
那人神情亦不太好，他又何尝没想到，只是眼下的情况如此，粮草已无，再拖下去，只怕整个大军都会牵连。
“可此时若不决断，整个大军皆危矣，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何为不得已？”石闵眸光微寒。“仅一句不得已便要失去五万将士性命？将士从军，军令如山他们无从反驳，可身为带兵之人，却绝不能将他们的性命视如草芥。”
众将闻言，却也不敢再多言，虽知道此事将军会怒，但也会因现在的战情而有所顾虑，却不想依旧如此。
石闵冷眸扫视着军中的几人，说不怒，那是不可能的，久久，却也开口。
“罢了，你们退下吧！我自有决断。”
众人闻言，亦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自行退了下去。
周成心中憋闷，出了营帐时却刚好看到站在那里的婧弋，怒意消减了几分，走了过去，对着婧弋行了一礼。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事，周成却她越发恭敬了。“将军在里面吗？”
看这情形，应该是刚刚才商讨完什么事。
“在。”周成回道。
婧弋看了看营帐，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将军会处理好的。”周成也还算客气，其实自这次以后，将军的心思是个人便也能看出，作为属下，他们自然是替将军高兴，可此事事关军情，他也不好随意告知。
婧弋并未为难，本打算离开，却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道：“进来吧！”
婧弋微楞，周成却嘴角隐笑，道：“请。”
婧弋到也未多言，掀开帐帘走了进去，营帐中，石闵一人负手立于原处，见人进来，终究是将视线从地图上移开。
石闵道：“伤好了吗？就到处乱跑。”
他的语气算不上责怪，到有几分宠溺的味道。
“无碍。”婧弋有些不自然的别开眼，视线流转间却看到桌面上的文书，她虽对军中之事不了解，可在石闵身边这么就也知道一二。
那是一封加急的文书。
婧弋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兵部左侍郎押送至此的军粮被人所劫，所有军粮就地被焚，随行护送几千将士全军覆没，北燕的人不知道怎么探知了消息，派兵追击我军，苏亥未怕连累大军，自己切断了后路，眼下，被燕兵包围着。”石闵并未打算隐瞒她，只道。
婧弋亦有几分意外，道：“怎么可能？从邺城到这里，皆是羯赵之地，又有何人敢劫军粮？还全部焚毁了？”
石闵自也明白，道：“此事的确有几分蹊跷，可却是真正发生的，只是知晓者已全部丧命，暂时还不知晓是何人所为。”
婧弋神色复杂了几分，只道：“邺城之中，能如此做的只有乱兵和流民，而目的，也只是为粮食罢了，他们冒如此大的险，不可能直接将粮食焚毁，更何况，他们没有能力做到此。”
“可除了邺城中的人，谁还会派遣一批人来故意劫了粮食？难道，只是单为针对你吗？”
更何况，还能知道准确的路线。
“针对也好，巧合也罢，这件事该不会简单了。”石闵眸色看向远处，沉声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助苏亥脱离险境，若我率军去营救，大军粮草全无，去了也无胜算，可若不救，我却做不到。”
婧弋道：“那你现在打算如何？”
眼下战时，若是断了粮草，后果该是很严重的。
石闵并未着急回答，视线落在一旁的羊皮地图之上，道：“大军分三路，一路随周成直袭营州，一路支援苏亥，而另一路，我亲自率军，直袭辽西。”
婧弋点头，营州之地和苏亥现在所在的位置皆是要地，这两处他们不可能放任此处不管，他兵分两路取这两处，是围魏救赵之计，亦可解决眼下粮草问题。
石闵看了桌案上的地图，却也缓缓合上，道：“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婧弋不解抬眸，道：“问什么？”
“此次我们的对手，是慕容恪。”
“我知道。”婧弋自然明白。“此人心思城府，若是对手是他，到不知他会如何做了。”
他之前说过，现在还不想与石闵正面交锋，以慕容恪的心思，他或许能猜到石闵用兵的习惯，若不与石闵直接交锋，那便是对其他两处出手了。
虽是虚招，可真的打起来，损失必定不会小。
石闵微微蹙眉，道：“你似乎……和慕容恪很熟？”
婧弋微顿，而后浅笑，从自己醒来之后，石闵并未在自己面前提过慕容恪，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不在意或忘了，到不想此刻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却如此别扭。
婧弋视线从未从石闵的身上移开，原本清楚的眸此刻亦带了几分笑意。“算不上熟悉，有过几面之缘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