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暗卫步伐极快，绕过长廊，便也径直走近了那殿内。
华丽的房间内，慕容儁静坐于原处，目光紧紧盯着桌面上的地图，这两日虽未再攻，可以他的心性，应该也不会就此止步，可是他，又打算如何了？
偏在此，一人却疾步走了进来，直接单膝跪在地上行礼道：“世子。”
慕容儁并未抬眸，眼帘半磕，敛去了那怪诞的血腥黑暗之气。“查到了？”
连续几日，也该有消息了。
那近卫点头，道：“辽西城中，有一处被严密布防起来的，我们的人细细打听过，只打听到了那里有疫症之人，旁人不得去，可并未听到有关女子的线索，只是听闻，那里有医者，不是军医，可又不知道是什么人。”
“那个地方进不去吗？”慕容儁微微蹙眉，这算是什么消息？
那近卫却摇了摇头，道：“那里守卫森严，不仅明里把守的人众多，连暗卫的人数也不少。”
慕容儁鹰隼的眸划过一抹冷意，似有所想。“布防如此森严，又岂是因病，看来里面的人，比我们想象的重要些。”
那近卫点头，道：“正如世子所言，而且周成似乎对里面间的事极其上心，不仅自己常去，连送去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
“周成？”慕容儁微微蹙眉。
那近卫却道：“周成是石闵麾下的一员大将，善战，往日若有战役，周成也必会跟随石闵身侧，可这次，却是留城驻守。”
“可还查到什么？”
那近卫摇了摇头，道：“那里驻守太过森严，已严令禁止不许任何人靠近，我们的人也不好打草惊蛇，能查到的，也只有这些。”
慕容儁眸色沉了几分，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越渐相信之前那人的话，若单是一个可用的棋子，石闵即使是冒险相救，可也不会这般好生侍候，唯一能解释的，那名医者，便是那女子。
这也并不奇怪，军中出现女子虽不奇怪，可一直将其带在身边却不同，加之她身份如此，石闵又怎会让她女儿打扮呢？
不过这样也好，他到要看看石闵能在意此人到何种地步。
“传令下去，仔细留意着，务必要将此女带回。”
那近卫微微蹙眉，道：“世子是想？”
“眼下所查，那人所说到不像是假的，石闵既如此在意此人，我倒要看看他能做到哪种地步，即便石闵狠心舍弃，可这女子会医之事却不假，若是没了她，那疫症自会蔓延开来，到时石闵自会自顾不暇，他的军队，便不攻自破了。”
“可那里守卫森严，我们的人要想潜进去亦有些难，若是想将人带出，只怕……”
慕容儁眉宇轻挑，带了些许愠色。“进不去便等着，总会有机会，这种事也要本世子来教你们吗？那本世子养你们何用？”
那近卫亦是叩头，道：“属下该死，属下领命。”
慕容儁并未看他，道：“谨慎些，尤其是面对周成，在动手之前，务必拿下周成，即便拿不下，也要想尽办法拖延，明白吗？”
“属下明白。”
慕容儁拂袖坐下，手指按着太阳穴，挥了挥手，道：“退下吧！”
“诺。”那近卫闻言，却也抱拳退了下去。
慕容儁抬眸望着远处，眼底狠意却如一条剧毒之蛇般，他虽不屑这些手段，可晋人不是有句话吗？兵不厌诈。
他也不介意一试。
并州城内
乌云如尘烟散开，如寒霜般的月光洒下，即便白日里再华丽的府邸，此刻也多了一丝清寂。
远处几处阁楼的灯火还在远处遥遥亮着，而灯光所无法触及的，便是这陷入了漆黑的夜色。
译木脚步不慢，直接朝园中走去。
长亭之处，一男子静静立着，月光如水银泄地，洒在了那被积雪压弯的红梅之上，到像是为其披上一层光晕般的轻纱，很美，却又如迷雾般美的并不真实，似寒风一吹，便会化作尘烟，消失不见。
译木举步走近，顺着自家主子的视线瞧了瞧，便也行礼道：“主子，天冷，此处不宜待的太久。”
慕容恪并未转身，只静静站着，译木也没再多说什么。
今日皇城刚刚传来旨意，王上因此次战役大怒，而之前城池之失，虽与主子无关，可他心中又怎会一点都不在意？加上今日王上责备，心情自然不会太好。
“旨意都传至世子那里去了？”慕容恪的声音不似往日温润，略显几分低沉。
译木点头应道：“已让人传过去了。”
一时间，四下又安静了下来，除了悉悉窣窣的雪声入耳，到听不到其他的声响。
译木看着面前心思沉重的人，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主子，你当初既知晓石闵是计，为何不力劝世子呢？若是你极力坚持，世子此次或许会听你的。”
“此次之事，并非我劝不住，而是不想劝。”慕容恪淡淡开口。“王兄此人不缺才智心思，可却事事师心自用，此次之事，或能让他有丝毫改变，只是这样的代价却有些大了。”
所以，主子是故意的，的确，这样代价太大了。
译木没再说话，慕容恪却开了口，道：“那疫症的事可有打探清楚？”
译木点头道：“经手的太医属下皆一一询问过，所答皆一致，此病暂无药可医治，未曾想石闵竟能控制住疫情。”
“并非是他。”
译木并不傻，石闵并不会医术，而他身边能做到此人的，只有一人了，虽对那女子没什么好感，可此刻却还是心有敬佩。“属下虽一直知晓那女子会些医术，却不想竟如此之高，连太医也逊色于她。”
“她本也未让人失望过。”而提及那女子时，慕容恪的神色也柔和了几分，似想到什么，慕容恪道：“世子那里的情况现在如何了？”
译木道：“世子这两日很是安静，并没有多余的举动，不过似乎在调查辽西的情况。”
“石闵呢？”
“如主子所料，并城城外的确有些异动，人数尚还不清楚，不过他们并无多余的举动，我们需要动手吗？”译木道。
慕容恪嘴角轻扬，道：“不必了，他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拦住我，我若不动，他亦不会轻举妄动，派人盯着就好。”
“诺。”
慕容恪未在多言什么，看着点点飘落的雪花，道：“雪大了，回吧！”
说完，便也转身离开长亭，可还未走几步却突然驻足，他眸色微沉，道：“你刚刚说，王兄此刻在查何处的情况？”
译木微微蹙眉，道：“还像是辽西。”
“辽西，石闵此刻并不在辽西，王兄为何在眼下这般情况，还要冒险让人潜入辽西城调查……”
“或许是因为疫症之事，世子想仔细打探一番罢了。”译木道，这样的情况并不奇怪，可主子的模样为何如此？
慕容恪却遥了摇头，道：“不会，我了解王兄，他不会做无功之事，疫症的情况已摆在眼前，他只会认为自己算有遗策，不会再去调查什么，即便要调查，也不会选在眼下这个档口，以他的性子，他此时也只会想方设法对付石闵罢了，又怎会去调查辽西的情况？除非……”
“除非什么？”译木也有些疑惑问道。
“除非辽西城中有什么利于他或是不利于石闵的什么事，可是……是什么呢？”慕容恪来回踱了两步，眸中一抹金光闪过，他脸上的神色已僵在原处。“是她……”
译木亦是一愣，道：“主子的意思是……”
“司马婧弋。”
“那女子？”译木微微蹙眉，道：“可是世子并不知晓那女子的存在。”
“我虽不知道王兄因何知晓，可除了她，我想不到有其他什么理由能让王兄冒险了。”那女子的事他是瞒了王兄的，包括石闵出现在北燕一事，可是王兄又是如何知晓的？
译木却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可即便世子知晓，那人也不过一女子而已，难道世子还打算以她来要挟石闵不曾？”
而此言一处，译木亦忙住了口，看着那神色越发复杂的主子，久久才低声道：“世子……应该不会吧？”
上次在北燕遇到石闵那番摸样，虽他也有些意外，一向被世人称之薄凉狠绝的人为何会因一女子而涉足敌国，可这却是事实，此次若世子真有这打算，或许……也会如愿。
可是世子该不会用这样的手段吧！毕竟两军交战，这样的手段也太……
“王兄处事向来只讲结果不讲手段，此番这类的事不是已经做过了吗？”慕容恪眸色沉了几分，道：“只怕王兄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即便不能威胁石闵，也可毁了她，让疫症再次蔓延……”
慕容恪越说声音越沉，道：“译木，仔细打探王兄那里的所有举动，还有从辽西回来的消息，一有异动，立刻通知我。”
“诺。”译木也不耽搁，虽他并未想过要救那人，却也不想她就因这样的手段而送命。
慕容恪站在远处，背着身后的手却缓缓收紧，希望此次……是他猜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