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与主子的心性有几分相似，将军待姑娘不同，可姑娘对主子是有恩，此次若非姑娘，主子难脱险。”他之前虽未察觉，可将军突然让他买补血气的药，这女子神色又那般苍白，手腕更是缠了白绸，一切细想下来，他又怎会不清楚。
“我只知道有欠必还，之前欠他的我还了，这次的也是必然，我与他不过是交易罢了。”
“姑娘心思清冷，可也该明白，一朝投石入潭，今后并不会平静，我虽不知姑娘为何如此，但其间该是有误会的。”
“亲眼所见之事，又何谈误会之言呢？”
“误会由心，有时眼见不一定为实，当日世人皆到姑娘杀了庾冰，有不少人亲眼所见，那姑娘便真的杀了庾冰吗？”周成道。
婧弋微楞，娥眉蹙了几分，她看着眼前的人一眼，而后视线又落在远处那些百姓身上，他们脸上没有初时的恐惧，似乎这里依旧是他们原来所处的地方。
的确，石闵为了他们不惜完全开罪羯人，又怎么会如此不惜代价的去杀晋人呢？
可除了晋人，石闵又会对何人动手呢？
婧弋娥眉轻蹙，却在片刻间脑海一抹白光闪过，婧弋心底微惊，难道是……羯人……
可是……怎么会……他怎么会对羯人动手。
婧弋不愿去想，却不想周成的声音却再次传来。“我虽不知道将军究竟出了何事，但我从未见将军伤的如此重过，单是雪貂之毒应不会如此，将军向来不会对我和苏亥有所隐瞒，此次未说，该是大事，将军让姑娘知晓，是信任至极。”
婧弋微楞，眸光沉了几分，想着之前的事，若是石闵不愿让自己知晓，定不会让苏亥放自己进去。
但这并不是自己能容忍他此举的理由，即便他杀的不是晋人，可那……也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忽想到什么，婧弋道：“你是说，你家将军之前并没有类似的情况。”
周成点头。“将军虽以前也重伤过，但也是外伤，并不像这次这般虚弱。”
婧弋娥眉轻蹙，这怎么可能，石闵中血魅之毒的时间不算太短，每隔半年血魅之毒发作一次，便是石闵隐藏的再好，也不可能这么多年丝毫不留下破绽，更何况……那么多血不可能他自己亲自去准备。
还是说，仅仅只有这一次，因为她……
‘所以，在你眼中，我便是你口中那无所不用其极之人，是吗？’
低冷的话语言犹在耳，而这样的想法越来越甚，石闵当时是气恼的，或许他是要解释什么，可自己并未给他留下这个机会。
她手指缓缓收紧，心底是从未有过的复杂，未再多言，转身便朝石闵所住的院落走去，周成微楞，忙跟了上去。
却在要靠近时，脚步突然止步，她颔着首，久久才道：“还是不进去了吧！你过去守着，若有什么需要，来唤我便是。”
说完，却也抬步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她还是犹豫了，或许是接受不了，或者因为刚刚说的那些话，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整整数日，婧弋都未见过石闵，唯一能联系的便是婧弋每日都会询问周成石闵的情况，以此拿药。
房中暖意浓浓，淡淡的药香传遍整个房间，婧弋仔细瞧着这几个药炉，周成却径直走了进来，面色有些为难。
婧弋将滚烫的药倒至瓷碗之中，道：“今日哪些症状缓和了些？”
“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将军让问姑娘一句，这药可是故意熬的那么苦？”这几日着实有些奇怪，将军这几日面色虽好了很多，但却不让军医瞧，只是在知晓自己拿的药是姑娘开的时，一句话都不说一饮而尽。
姑娘也未去瞧过将军，每日只在自己这里询问，而后独自煎药。
他越发不明白，明明两人都比较在意，为何一定要让他在中间传话，这感觉确实有些怪异了。
婧弋微微蹙眉，有些纠结道：“他连生死都不怕，竟会怕药苦？”
周成无奈摇了摇头，将军这哪里是嫌药苦啊！明明是没见到人，哪里都不对劲罢了。
不过他哪敢说破，只道：“将军身子确实恢复的差不多了，再有什么明眼也瞧不出，将军不让军医诊脉，还要劳烦姑娘才是。”
婧弋微楞，却也道：“我知道了，先让他把药服了吧！”
“诺。”周成心底一喜，未多言，端了药退了下去。
婧弋看着那沸腾的药罐，面色极为平静，这几日她不去见他，不知是因为怒意未消，还是不知道如何面对。
她拿过那药罐，翻手间，药罐中的药尽数到在那火炉之中，伴随着咔呲的声音还有突如其来的浓烟。
婧弋却仿佛没感觉般，只放了手中的药罐，径直走了出去。
夜深雾重，伴随零零散散飘落的雪花，婧弋的脚步很轻，走了几步，却也停下。
“如此深夜，你到有雅兴。”
低冷的声音传来，婧弋一愣，抬眸间望见那站在风雪中的人。
如墨衣衫迎风而动，石闵徐徐向她走来，神色难辨，看不清喜怒。
她微微蹙眉，举步上前，道：“你怎么来了？”
“不能来？”
这女人，竟敢躲着几日都不见他。
婧弋微楞，却也未多言，只举步上前，牵过他的手，切脉。
脉象已平稳，看来好的差不多了，难怪会出现在这里。
却不想石闵却反握她的手，一把扯过眼前的人，居高临下道：“不是这般厌恶我吗？又何必在意我的生死？”
婧弋抬眸，极近距离的端详着眼前的人，长睫微颤，如晕染的瞳孔没有一丝涟漪，却有着明显的生气，还有那淡淡的失望。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神色。
婧弋颔首，声音低了几分，久久方才开口道：“抱歉，之前是我冲动了。”
石闵眉宇有些纠结，却只牵过她的手，道：“跟我来。”
婧弋疑惑。“要去何处？你先松手，眼下到处都是巡逻之人，难道要让人看见你一个大将军牵着我这小兵？”
未免有些怪异了。
石闵却不以为意。“那又如何？”
婧弋虽无奈，却也未再多说什么。
却不想石闵带她来的地方，竟是城东，那个只住着晋人百姓的地方。
只是今夜与寻常有些不同，似乎……有些热闹。
“怎么了？今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婧弋不解，虽然石闵将这些百姓护了起来，但此处毕竟已是羯赵之地，这里有不少羯人，他们又怎会这般明目张胆的欢庆。
“你之前便说此处的除夕与大晋不同，如今瞧见了，为何有些意外。”
“什么？”婧弋的确有些意外的，到不是多意外这里的热闹，而是意外今日竟是除夕。“今日竟是除夕。”
她来时并未记时日，却不想时间竟过的这般快。
她转过眸看着那远处的人，张灯结彩，虽与大晋的除夕相比算不得多热闹，但能在这里能看到这样的场景，想来百姓是有所期盼的。
婧弋缓步朝前走着，片刻间便也融入到人群，忽然人潮一阵拥挤，几个小孩儿在人群里穿进穿出，却将其余人挤得东倒西歪，让本就拥挤的街上愈发混乱起来。
婧弋娥眉轻蹙，被推了个趔趄，就在这时，一抹墨影却将她稳稳地带到一旁，避开了人潮，眉宇间有几分纠结。“这便是你所谓的热闹？樊城中何时多出这么些人。”
“这里百姓不多，可能让他们如此这般的街市却极少，拥挤些也正常，走吧！”的确比寻常多些，不过往常他们也不敢如此吧！
婧弋看着眼前的一切，原本粗大的榆树上系上不少新的红绸，这里的百姓不多，非太过热闹，可这些人脸上的笑，却是发自真心的。
“石闵，为什么？”她转过身，对上那幽深的眸子，想要从那里面探知些什么，且发现那如墨的眸竟可以如此平静，毫无波澜，你越想探知，便越会被它吸附一般。
“为什么没有杀他们吗？”石闵声音凉薄，没有看她，未等她答话。“还是说，我与外间所传的手段血腥，胡乱残害旁人性命有所出入吗？”
婧弋微楞，却也知道此话他是故意说的。
她转过眸，神色认真了几分，道：“石闵，我杀过人，却也是为该杀和不得不杀，我虽知晓此事你也是不得不，更知晓此事是因我而起，但若说没有丝毫不在意，却是欺人，你若怪我也属应当。”
“怪你，我尚无那么多精力。”石闵目视天际，微挑的眉下眸光浅眯，虽寂然看着一方，却也少了往日的薄凉与距离，将眼前的热闹一收眼底，久久，方才开口。“我没杀晋人。”
他的声音极为平静，让婧弋一愣。“我知道。”
“我杀的，是该死之人。”
婧弋抬眸，看着眼前的人，有几分意外，他现在，是在跟自己解释吗？“我知道。”
石闵颔首，俊逸的容颜之上，没有薄凉，没有冰冷，有的只是平静，他看着婧弋，一步靠近，两人瞬间是咫尺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