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叮铃铃～”
随着牛的走动，牛脖子上的铃铛不断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吴仇的包裹已经解下并扔在了身旁，双手做枕，躺在老牛拉着的推车之上，身旁堆满一个个竹筐，竹筐内塞满了稻谷。
老汉是个热心肠的人，见吴仇还是个小娃，一个人走着也确实有些可怜，便收拾了下这个露天牛车，专门腾了位置让吴仇坐着了。
吴仇还是第一次坐这种敞篷车，刚开始还有些兴致勃勃，渐渐也就累了，索性就直接躺在车上，看着好像一直在跟着自己走的天空，对着蓝天白云发着呆。
“小拧啊，侬到吴郡做啥个啊？”老汉驾着牛车，突然开口问道。
老汉说的是吴郡本地方言，意思是小孩，你到吴郡去干什么，吴仇在平安镇生活了十年，自然不会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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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我到吴郡去求学。”上了人家的便车，自然得有义务陪人家唠嗑，吴仇还是很知恩图报的。
“求学啊？求学好啊！我家那小孙子也六岁啦，今年也该去童前班啦！那小子皮的很，希望能好好读书，以后也有个好出息。”
老汉提起他的小孙子，满脸的宠爱，笑得都合不拢嘴，不断地说着他孙子有多么得可爱。
就连这头老牛脖子上的铃铛，也是他那孙儿挂上去的。
虽然听久了确实有些烦人，但是老汉却一直没忍心把它摘下来。
“叮铃铃～”
“叮铃铃～”
铃铛一路响彻不停，就像老汉的孙儿一直在他身旁陪着一样。
“大爷，您到吴郡干嘛啊？”吴仇看着周遭这些稻谷，疑惑地问道。
老汉手扶着缰绳，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不是孙儿要去童前班了嘛，家里差了点钱，往常这个时候都有商队来村里收粮，可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迟迟不来，没办法啊，只能自己运到城里卖咯。”
吴仇点了点头，这才明白过来。
这个时候经商的人特别多，每村每户种出来的粮食，都有商队专门派人来买，服务得那叫一个周到。
吴仇之前看到老汉自个拉着这个小粮车，还以为他想到城里跟人抢生意呢。
到吴郡的路说长不长，说短却也没多短。
吴仇和老汉时不时说着闲话，互相排解着路上的寂寞，时间也就过得稍稍快了一些。
中午饭是在牛车上解决的，老汉拿出几个面饼，分给了吴仇一个，吴仇也不客气，自顾自吃了起来。
牛车走得虽然慢，但是也比走路快上许多，但是就算如此，来到吴郡之时，也已经是下午二时左右了。
来到吴郡城门之时，吴仇和老汉便发现了城门口还有许多农户，有用人推着粮车的，也有老牛拉着的，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
商队突然不去乡下收粮了，受到影响的人不止是一个两个。
老汉只好架着牛车，排在队伍之中，慢慢地挪动着位置，吴仇也不再躺在推车，起身坐在了老汉身旁。
随着队伍慢慢地前进，吴仇也离城门越来越近。
靠近了城门，里面的嘈杂吵闹之声便不断地传出来，吴仇听得有些模模糊糊，但是零星一点听得清楚的字眼，还是让他心中有了着不好的感觉。
身旁的老汉听力没有吴仇这般好，仍然一副将要有钱回家让孙儿上学的喜悦表情。
终于，老汉赶着牛车，来到了城门口。
城门口的守兵看了眼老汉的牛车，发现上面堆满了稻谷，便随手指了下城门旁一处临时搭建好的小屋子，懒懒散散地说道：
“牲口粮食皆不准入城，要卖粮的都到那边去，有人统一收粮，私自入城的没收粮食，关押半月！”
吴仇听后眯了下眼睛，先不说不准入城这条规定到底合不合理，就是一个小小的城门守卫，哪里来的职权，张口就是关押百姓？
老汉当了一辈子的农民，见了身披官服的人天然有几分惧意，自然不会反抗，唯唯诺诺地应承了几声，老老实实地下了牛车，牵着牛往守卫所指地方而去。
吴仇也没有出声，只是跟着老汉跳下了车，随着他一同往那处小屋而去。
两人来到屋子前，便看到此处已经围着许多衣着朴素的农人，不停地在争论着什么，还有些人垂头丧气地拿着一两吊铜钱，满脸苦涩地推着空车出来。
刚刚吴仇所听到的嘈杂之声，便是从此处发出来的。
两人来到近前，这才清楚为何那么多人围在此处不愿意离开。
这间临时搭出来的房子，就是用来堆放稻谷之类的粮食，房子前摆着一张桌子，桌前坐着一位账房模样的中年男子，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厮，不停地喊着话。
“一石粮食三十文钱收！粮食不能进城，能卖粮的只有此处了，不想卖的就赶紧推回去，别围在这浪费时间了！”
老汉听清楚小厮喊话之后脸瞬间垮了下来。
身旁不断有农人喊到：
“以前来乡收粮都是一石一百文钱，怎么我们送上门来就变成三十文了？”
“就是！就是！我们跑了这么远路，怎么可能只卖个三十文钱！？”
“一百文！不然就不卖！”
小厮听了农人不断地在抗议高喊，不屑地笑了一下，开口喊道：
“开门做买卖，你情我愿的事，你们不愿意卖就推回去，现在也就我们家老爷体谅你们这些人辛苦，在这边收粮，你们推进城试试？别一文钱没赚，还得吃上几天牢饭！”
这半威胁半规劝的话，让周遭叫喊的农人有些冷静了下来，吃牢饭可是天大的事，没人愿意冒险。
“可是三十文也太低了吧。”
“对啊，可不可以再涨点？”
“……”
农人不停地压低着声音与小厮商量着，可小厮就是半点也不松口。
没有办法，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农民将粮食买给了他们。
这个时候，正是家中孩子上学求学之时，急需用钱，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老远推着粮食来吴郡。
苦了一辈子的他们，比谁都清楚求学意味着什么，无论花多大的代价，都要让孩子们出人头地！
老汉咬了咬牙，牵着牛车走了上去。
吴仇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
老汉拉了不少的粮食来，按照以往的价钱，大概能卖个五两银子，可是这次，却只拿到了一两银子加五百文钱。
老汉拿着这些银子，拉着已经只剩下一堆空竹筐的牛车慢慢地走了回来，看着吴仇突然咧开嘴难看地笑着，冲吴仇说道：
“好好读书，好好读书，好好读书啊……”
声音越说越来越轻，老汉的眼眶通红，攥紧了手中的钱，将钱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
这是未来，是希望。
是不可以丢掉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