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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似是而又非,扑朔迷离

【龙擎的消息】

是吗。

云见轻轻嗯了一声,这声音太小,很快就被风吹散,也不晓得封笑离是否听得清楚。

此地不是谈话的地方,虽然激动于封笑离并没有死,但她已经平复了下来,他没死,再好不过,能够完好地隐藏在这里也令她欣慰。

可是到底欺骗的滋味不好受,云见的心中还是有些介怀。

既然他早就知道有人会杀他,那为何不能对她直言?不信任她吗?他为何一定要假死?为何不能早做埋伏将对方反杀?

想不明白便不想,反正封笑离答应过她早晚会对她说,这点信任他们还是有的。楼玉寒中了调虎离山不知去向,也不知他们还能不能碰见。

云见径直向山下走,半路上恰好碰见四处寻她的楼玉寒。后者原本眉目焦急,此刻见到她,立即大步走过来,将她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

“侯爷去了哪里?我怎么没找到侯爷?”楼玉寒紧紧拉住云见的手腕,道,“这陵园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安全,侯爷我们走。”

他并未来过云家的陵园,不熟也是正常的,加上她方才所处的凉亭位置实在隐蔽,至于封笑离为何会知道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想想也是,他毕竟在这里居住了那么久,知道也不稀奇。

云见道:“不妨事,陵园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还能挖了我们云家祖坟不成。”

楼玉寒一脸严峻:“侯爷你大概不清楚,方才我追的人轻功了得,功力也相当深厚,倘若要我打败他,也会有些吃力,陵园之中出现这样的人,说明这里一定有不简单的人在,侯爷定要小心。”

“呃……好像是挺可怕,那我们先走吧。”云见答应得有些勉强,那个不简单的人刚跟她喝完茶发完誓,她现在真的酝酿不出什么别的情绪来。

“侯爷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难道才一会儿工夫不见,侯爷就想我想的魂不守舍了?”

“闭嘴。”

他不再多言,与云见双双下山离开,后者见楼玉寒一身白衣清贵无暇,不禁有些感慨:“你以后别穿红色了,看着太辣眼。”

“侯爷可能不懂,我穿红色只是为了做个准备。”

“什么准备?”

“当然是准备随时随地都可以与侯爷成亲啊!”

“……”云见一噎,眼睛眨了又眨,转过脸道:“罢了你当我没说。”

“侯爷这是默许了,愿意与我成亲?”

云见面无表情:“并没有,你想多了。”

重回侯爷府,龙擎便异常激动地守在门口等待,云见甫一下车,他便紧跟着云见的脚步,看起来十分兴奋,但又强压着情绪的感觉。

她感到十分新奇,毕竟龙擎是个很少会喜形于色的人,平时总是比较严肃,这个样子倒是头一遭。

故而她打趣道:“怎么了龙擎,瞧你这高兴的,背着本侯娶新媳妇了?”

龙擎侧头扫了一眼走在一旁的楼玉寒,本想压低声音,但转念一想就算压得再低,对于内力深厚之人来说还是可以听得到,故而他也懒得隐瞒,大大方方地道:“回禀侯爷,前几天楼公子画出来的画像,已经有人说知道画中人下落了!”

“呃……”云见反应了一下,“你是说公主腹中骨肉的亲生父亲?”

“是的。”

“我觉着那个画比较普通,或许百姓是见赏银多过来碰运气的,不必太激动。”云见如实道。

龙擎点了点头:“侯爷放心,卑职已经前去派人追捕,到时候再请公主过来核实一番便好。”

云见摆了摆手:“人要是抓到了,就由你负责通知吧,本侯相信你。”

【云见的发现】

没过多久,百姓所说的那个可疑人终于找到了。

这天云见午觉刚醒,龙擎一直候在外面,还是云见推门准备去茅房的时候,才发现站在院中不住走来走去的他。

云见心中惊奇,忙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呼唤道:“我说龙擎,你鬼鬼祟祟在本侯房前晃悠什么呢?有事就说。”

听闻此言,龙擎的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尴尬之色,抱拳道:“卑职粗心,卑职办事不力,卑职有罪,请侯爷降怪。”

合着这是一大早上负荆请罪来了,不过龙擎向来喜欢把芝麻大小的错误当成天大的事情来看待,言语中有些夸张她早已习惯。

故而她此刻并没有龙擎想象中的那样暴躁,而是十分淡定地道:“唔,你先说说。”

龙擎低下头道:“回禀侯爷,卑职……卑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一个?”

“坏的吧。”

“……”龙擎顿了顿,“侯爷,卑职建议您先听好的。”

“那你说。”

他酝酿了下,吞吞吐吐道:“之前一直遍寻不到的无涯公子,卑职已经知晓了他的下落。”

本来还有点着急去茅房的云见眼睛顿时一亮,尿不急了也不憋得慌了,整个人都精神了一下。她眼睛一亮,走上前重重拍了一下龙擎的肩膀,赞赏道:“行啊龙擎,这不是很好吗!快派人到咱们云家墓地,通知封笑离。”

啊,笑离没死,他心心念念的弟弟也找到了,这真的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圆满结局啊!

处于高兴状态中的云见并未注意到龙擎古怪的脸色。

“侯爷……您刚刚说……谁没死?”他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压下内心的震惊,但是对于熟悉他的云见来说,还是可以一眼看穿的。

云见哦了一声,回道:“是封笑离,他是假死,骗我的。”

龙擎的语气仍然是不可置信:“怎么会?他明明替侯爷挡了一刀,然后……封棺入土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等我上了茅房回来跟你细说。”

云见忙去解了个手,随后将封笑离的死只是障眼法的种种缘由简单对龙擎概括了一番,当然,也只能是简单概括,毕竟具体如何连她也不清楚。

“我也是那天去拜祭老侯爷才得知的,总之你先去通知他一下,一定要让他见到封无涯!”

“是,侯爷。”

云见吩咐完毕,便准备进屋去换身好看的衣裳,那是封笑离,不是别人,她得打扮一番。

没想到她转过身,还没迈出两步,身后的龙擎便出言提醒道:“侯爷……还有一个坏消息,您不想听吗?”

坏消息?能有多坏?连邑清欢那个小妖精都可以撒谎骗她了,还有什么消息能比这个更坏的?

不过既然龙擎这么说,云见还是有些认真地停下了脚步,问道:“怎么,你说说看。”

龙擎的嘴唇动了动,望着云见有些期待的脸,又低头瞧着花坛中含苞待放的各色菊花,终是忍不住道:“回禀侯爷,那个画中的可疑人,经由百姓的线索,卑职前去追查发现,那人正是……是封无涯少爷。”

“……”

云见的眼睛眨了又眨,盯着龙擎那写着一言难尽的脸庞,平静道:“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

“不,侯爷,卑职也不敢相信,但此事的确属实,卑职也不得不信,侯爷……”

“……”

云见转回身,眼睛四下乱看,最终将视线落到桌上的茶碗,她大步流星地走过去,随手抓了一个狠狠地向地下摔去。

伴随着哗啦一声脆响,云见情不自禁地咒骂了一声:“靠!”

此番完毕,她又觉得不解气,于是抬脚将凳子踹翻,心中的火气这才稍微发泄了几分。

她甩开折扇,用力地扇着,胸腔里面一阵无名业火,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这扇子非但没有扇去她心中的火热,反而令人觉得烦闷。

龙擎觑着她的脸色,犹豫了一下,道:“侯爷,您看……”

“不会的,那画像如此普通,大街上的人一抓一把,就算被误抓也不稀奇,肯定搞错了。”云见这样说着,倒也安慰了自己,她重新坐下来,余光瞥见地上碎裂的茶碗,觉得自己方才的情绪有些失控了。

“这算什么坏消息啊,能了却笑离心中的一桩心事,这是好消息才对,到底是谁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先不要忙着派人去通知公主,通知笑离便好,你先把人带过来让我瞧瞧。”

云见找到了方向,后一件事的内容并不重要,反正不是百分百确定,反而前一件事,值得侯爷府上下隆重相待。

龙擎领命离开,云见在镜子面前左右比划自己的衣裳,可是比来比去,转过身瞧了眼衣柜才发现,她现在能穿的衣裳,款式都差不多,稍有不同也不过是面料和质地不同,她怎么换都无用。

可是女为悦己者容,她还是比较想在封笑离面前打扮得好看一些的。

尽管笑离他,还不知道她的女儿身。

云见挑了一身她觉得还算满意的衣裳,想了又想,她跑到了楼玉寒的屋子,打算询问一下楼玉寒的意见。

毕竟她觉得后者的审美也还算不错,而且同为男人,她总能给出一些实质性的建议的。

她去时,就见楼玉寒站在窗边侍弄盆栽花草,神色专注而宁静,根本不似平时那般酷爱口舌之争。

云见象征性地敲了敲门,继而直接推门而入,雀跃道:“楼……”

一个完整的名字还未吐出,就被窗边处立着的红衣男人的凌厉眼神吓到了。那目光如电,带着戒备与森寒,宛如一把刀。

“楼玉寒?”云见声音的呼吸有些凝滞,语气有些试探,“怎、怎么了?”

“原来是侯爷,吓我一跳。”楼玉寒的声音瞬间恢复如常,脸上带着笑意迎过来,“侯爷不打声招呼就过来,好意外。”

他拉着云见走到桌边,伸手为她倒了杯茶,云见没接,视线不自觉地落到了窗边那盆植物上,有些惊奇。

“侯爷怎么了?”楼玉寒问。

“这盆栽……以前没见过呢,你养的?”云见走过去,伸手去触摸花叶,微笑道,“本侯倒不知你有这等闲情逸致,可以的,养的很好。”

楼玉寒也跟着笑,伸手拉住云见的手腕,把她引向桌边:“随便养养,侯爷主动找我,难道就只是谈论花草这么简单?想我要直说哦!”

“啊……我找你是为了——咦,那叶子上怎么有个胖虫子啊?”云见惊喜地跳过去,忍不住出手去碰。

只见那绿色的盆栽上,硕大的叶子卧着一根手指粗细的绿虫子,倘若不经意去看,倒还真的无法发现。

【不穿最好看】

“侯爷!”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与那虫子的表皮相接触时,楼玉寒突然出声叫住她,语气中有着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焦急。

“嗯?”云见笑着转头,“怎么,这是你养的萌宠?不能摸吗?”

楼玉寒啊了一声,继而走过去握住云见伸出去的玉手,轻轻放在心口处,道:“摸它有什么意思,侯爷不如来摸我。这东西肉乎乎的,恶心得很,我就不一样了,白里透红,手感也不错哦。”

“呃……不了吧。”

嘴上说着不要的云见,身体却很诚实地在楼玉寒的胸膛处摸了一把,真是结实啊……

她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指尖滚烫,于是端起茶碗来呷了一口茶,道:“话说,你觉得本侯穿哪件衣裳比较好看?本侯参考一下。”

“一定要选一件衣裳吗?”楼玉寒皱眉问。

“啊?”云见身子前倾,心中没由来地一抖,仿佛在马车在平地上行驶,却突然压到一粒石子那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本侯的衣裳都不好看?”

楼玉寒摇头道:“不是,如果不是一定要选,我觉得侯爷您……不穿最好看。”

“……”

云见险些要拿热茶泼他,她忍了又忍,到底念着府里茶贵,而楼玉寒这厮又太贱,泼出去不值当才作罢。

她不悦地用手拍了拍桌子,试图引起楼玉寒的高度重视:“你不要给本侯搞事情我跟你讲,本侯有要紧事才来找你的,正经点好吗?”

“什么要紧,有多要紧,比侯爷还紧吗?”

“姓楼的本侯真的要拿开水泼你了!”

云见说着扬起茶碗,随着手腕的高举,里面的茶水也顺着沿儿流了下来,洒了她一手臂。她嗷一嗓子站了起来,整个人一激灵。她撸起袖子,疯狂地甩着手臂,嘴里还倒吸着冷气。

楼玉寒连忙过去看,他按住她不安分的手,将她重新按在椅子上。他倾身低首,快速拎起一旁装满凉水的茶壶,随手撕掉一块桌布浸湿,继而贴在她手臂被烫伤处,细心地擦拭着。

云见撇着嘴,那胳膊当真是火辣辣地疼,还好不是滚水,否则真是变成了水煮侯爷。

“侯爷疼吗?”楼玉寒对着她的手臂轻轻吹着,突然问。

这不是废话吗,你说疼不疼啊?云见此刻没什么心情跟他斗嘴,只是吸着冷气道:“疼。”

“知道疼就好,以后这么没脑子的事情就不要做了。”楼玉寒语气淡淡,“幸好只是洒在了手臂,这要是洒在脸上怎么办?以后还能迷煞万千少女了吗?我要不在侯爷身边,谁能第一时间照料侯爷?”

云见不以为意,嘟囔道:“肯定不会有下次,更何况除了你,也没人这么气我,好着呢。”

“瞧这红的。”楼玉寒在她烫伤处轻轻摁了一下,引得云见吸气连连,他打开柜子,摸出一个药瓶来,一点一点倒在伤口处,说,“我只允许侯爷的脸上有这种红色,其他地方……”

“……”

真是够了!

云见现在看见楼玉寒,就觉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没有一句正经话。

“侯爷要换衣服干什么,见小情人吗?”见云见实在羞臊,楼玉寒终于扯了正题,“总不至于突然想跟我聊衣服这么简单。”

云见正色道:“你想太多了,本侯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多注重一下自己身为侯爷的形象,不能给朝廷丢人,你快点告诉本侯,不说我就走了!”

“放宽心,喜欢侯爷的人,侯爷就算穿着麻袋也会觉得好看,讨厌侯爷的人,侯爷您就算锦帽貂裘也照样令人生厌,所以侯爷您穿什么都好,在我面前,您不穿最好。”

“原来是这样吗……”云见面颊微红,“那……那本侯先走了,你今天就在屋子里待着,不许乱走,知道了吗?”

楼玉寒放下云见的手臂,抬头与她对视,眉目颇有哀怨之情:“侯爷这么无情?”

“是的,本侯穿了衣服就不认人,你怕不怕?”

云见托着受伤的手臂站起身,她暂时还不知道该如何让封笑离与楼玉寒见面,主要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对方互相介绍。

封笑离倒还好说,主要是楼玉寒,指不定一哭二闹三上吊,到时候堂堂侯爷府成什么了?

最关键的是,正因为知道封笑离宽容大度,所以她在短短几个月内就“移情别恋”,更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人,对不起封笑离,她走路遭雷劈。

所以她选择逃避,让双方暂时不知道彼此存在,起码能安生一阵子……

“侯爷要果真下床不认人,说明我还需要继续努力,这不怪侯爷。”楼玉寒在后面笑吟吟道。

“……”

询问楼玉寒没什么确切答案,最终被人调戏了一顿不说,还烫了胳膊。她捂着上药的手臂回到正厅,还不待她坐定,就有下人过来通禀,说是外面有一位戴着斗笠的男人求见。

云见的心顿时热切起来,她握紧双拳,压抑着声音里的激动,说道:“请进来。”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一点,但这毕竟是封笑离自出事后,第一次回到侯爷府,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穿着鸦青色的衣袍,举止优雅,芝兰玉树。还未到近前,骨节如竹的手扣住斗笠,轻轻摘下来,露出那张清贵逼人的脸。

她曾迷恋这张脸,迷恋到发狂,而今再见,她仍然控制不住对他的感情。但她知道,这种感情已经不像当初那么热烈了。

“笑离,你回来了。”云见轻笑一声,起身走过去,将他拉到座位上,“快请坐,你吃了吗?”

“吃过了。”封笑离点了点头,“此行不便多待,侯爷也不必太张罗,我来也是收到了龙擎的消息,无涯他……在哪里?”

云见道:“我也刚收到消息没多久,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无涯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们兄弟时隔这么多年不见,应该有很多话想说吧?待会儿你们可以去你房里,我保证绝不会有人过去打扰。”

封笑离点头微笑:“有劳侯爷。”

云见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笑离太客气了。正好借此机会,你也可以把上次没说完的事情告诉我,有关于那场刺杀的背后,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封笑离脸上的笑容微顿,修长如玉的手拿过放在桌上的斗笠,轻轻抚弄着:“侯爷确有知道的权利,可我还是建议侯爷,不要多问。”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吗?”云见勾起唇角,脸上的笑容有些自嘲,她看着院内洒扫下人忙碌的身影,声音玩味,“这世间还有什么能比得上我爹意图谋反这件事更让我无法接受吗?恐怕没有吧。”

【是他不是他】

“那么在此之前呢,侯爷觉得什么是您无法接受的呢?我认识的侯爷,除却老侯爷的死,侯爷喜欢的宝贝被旁人抢先一步,看上的车子要花重金,这就已经很痛苦了,而快乐更加简单。倘若这些事就让你觉得无法接受,那么足以说明你已经很幸福,根本不知什么是真正的苦。”封笑离放下斗笠,盯着云见的双眼,“侯爷您细想呢?”

云见觉得自己无法反驳。

只因,封笑离说的话都是对的。

“家父一直是我心中的信仰,是我最崇拜的人,可是我连心中的信仰都塌了,还有什么事算得上打击呢?”

却见面前温润的男人缓缓摇头,不过眼底还是有些欣慰:“希望侯爷能永远这样快乐下去,永远不知何为疾苦,这样,不管是老侯爷,或者是我,又或者是龙擎都会觉得很开心。”

厅堂里一阵沉默,果然,就算是曾经惦念了那么久的人,信任一旦出现危机,就再也无法回到当初。

而此时,庭外传来渐近的脚步声。

云见以为是龙擎回来了,故而她立刻打起精神来,毕竟她在封无涯身上付出那么多耐心就是为了讨封笑离欢心,如今大功马上达成,她还是很期待得到夸奖的。

偏不料,门口处一抹红色衣角飘进来,那人端立在那里,负着手道:“听说侯爷这里有贵客,那么请恕在下有失远迎了。”

他目光一扫,从神色僵硬的云见,扫到一旁淡定饮茶的男人身上,眸子半眯:“不知这位是……”

“啊!”云见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走过去拉住楼玉寒的手臂,一边回头对封笑离赔笑,一边把前者推出门外,瞪着他道,“你怎么出来了?本侯不是跟你讲过,今日有贵客要见,让你不要到前面来吗?”

楼玉寒有些无辜:“我是照做了啊,可是我的脚不听使唤,不知怎么就奔着侯爷来了,眼睛也情不自禁落到了侯爷身上,我也没有办法呀。”

“身体有毛病就多看大夫,你看我有什么用?”

“相思成疾,唯你可医啊侯爷!”

“……”云见脸颊一热,在他胸前捶了一下:“就你话多。你快回去,这真的是一位贵客,不要给我添乱,成吗?”

“我怎么会舍得给侯爷添乱呢?我当然是来好好招待贵客了!”他身子一扭,灵活地绕开云见,径直走进了厅堂里,微笑道:“在下楼玉寒,虽然每日睡在侯爷的身下,但这无法动摇我是侯爷心上人的地位,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

云见疯了。

试问,有什么场面能比念念不忘的旧情人和新欢见面更尴尬的事情?

最主要的是,楼玉寒到底在那胡说些什么啊老天爷!什么心上人身下人的,他是没有羞耻心的吗?

她冲进去拉住楼玉寒,没想到反被后者制住手臂,摁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使劲挣扎也是徒劳无功。

“辛苦楼兄了。”封笑离眼皮也不抬,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仿佛刚才在对一团空气说话。

是的,在面对懒得搭理的人时,封笑离就是这么个高冷的样子,爱死个人。

还好还好,封笑离大人有大量,没有计较什么,云见拍了拍胸脯。

“辛苦是难免的,毕竟侯爷太勇猛,一般人招架不住。我看这位兄台身子骨不是十分健朗,估计也招架不住吧?”

“……”

身后的云见一口茶喷了出来,楼玉寒这个死八婆,关你屁事啦!

她抓住楼玉寒的手臂,强行把他扯了过来,低声训斥:“你干什么,封笑离是本侯的贵客,你这样未免太无礼了些。”

楼玉寒对上云见有些责备的视线,勾唇轻笑:“怎么,难道侯爷不宠我了吗?”

云见低声道:“宠你不代表纵容你,本侯也要有底线。”

“可是……”楼玉寒眉头一挑,“宠却不纵容,那还有什么意思?”

“……”

他……他说的竟然还挺有道理的?

云见捏了捏眉心,对于楼玉寒,她真的很头痛,这已经不属于能言善辩所能解释的范畴,这已经是强词夺理了。

封笑离用拇指和食指转着茶杯,眼皮也不抬:“那么你是侯爷的什么人呢?”

“我啊。”楼玉寒身子一扭,竟然轻轻坐在了云见的大腿上,一手勾住云见的脖子,眼波娇媚,“我是侯爷的……”

“下人!”

床伴两个字硬生生被云见堵了回去,她赶紧接过话茬,打着哈哈:“笑离一直坐在这里,身子都坐僵了吧,不若在府中四处转转?”

“有侯爷陪伴,坐在哪里都一样。”

“好,那本侯先跟下人说会儿话。”云见扯着楼玉寒,语气有些无奈:“你到底想干什么,闹够了没?”

“侯爷喜欢他吧?”

“嗯?”

楼玉寒低头看了眼抓着他袖子的手,复又与云见对视:“侯爷喜欢他胜过喜欢我吧?所以才会紧张我对他胡言乱语,在意侯爷在他心中的形象会有损,我说的没错吧?”

云见愣了一下,她没有料到楼玉寒会这样说,可就是她这一愣,让楼玉寒以为她迟疑了,她默认了,她,果然是不够在意他的。

所以,当云见反驳时,她刚吐出一个不字,就被楼玉寒打断了:“侯爷,我知道了。”

“……”云见满脑袋问号,他到底知道了什么啊?她什么都还没说呢好吗?她这个该解释的人都还一头雾水,他怎么就知道了啊?

做人能不能不要乱想啊?

“罢了,本侯不想在外人面前与你争论什么,你下去吧,今天不要过来前院。”

楼玉寒不再多言,静默离开,她坐在椅子上望着他渐远的背影,有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反而使他的身影更显落寞,像一条伤心的野狗,也好像他无家可归,准备通宵买醉。

她甩掉脑海中荒唐的想法,却听那边的封笑离接道:“侯爷真是治家有道,在下佩服。”

被他这么一句不知是夸奖还是嘲讽的话一说,云见十分尴尬,但她又不能不回话,只是道:“啊,还行吧。”

一边说,一边摸了摸鼻尖,缓解尴尬。

好在这个时候龙擎的回来打破了尴尬,只见他稳步走进来,视线落到封笑离身上时,他波澜不惊,向云见拱手道:“启禀侯爷,封无涯带到。”

云见坐正身体,摆了摆手道:“快带进来。”

说罢,余光瞥见坐在那边的封笑离,后者的坐姿虽然看似随意,但放在膝盖上不由得收紧的手出卖了他紧张的内心。

是了,毕竟有多年不见,毕竟他对封无涯心中有愧,与弟弟失散多年一直没有照顾到他,再相见,要说内心毫无起伏那是假的。

淡定如封笑离,大抵他弟弟就是他唯一的软肋。

说起来,她也有些好奇,封无涯那孤高冷傲的性子,再与他至亲的兄长相遇之后会是一种怎样的表现?会热泪盈眶吗?会不会与封笑离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毕竟她所见到的封无涯,大多时候都对她摆着一张臭脸,她太想看看他别的面部表情了。

带着些许期待,没多久,就见龙擎在后面,跟着一位少年走了进来,这少年神色倨傲,脸色带着不忿,到了正厅他的第一句话便是:“怎么,你这狗官终于忍不住,派人把我捉回来了吧?口口声声说不限制我的自由,全都是骗人的!”

“呃……”

云见再次尴尬,瞥了一眼封笑离的脸色。

兄弟刚见面,他就在疼爱他的兄长面前说这些话,实话讲她有点难办。

没有想到,封笑离竟然也在看她。

果然,他是准备动怒了吧……云见想了想,有些委屈,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曲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挠起了大腿。

“侯爷。”

封笑离疏朗的声音响起,云见下意识地身子一挺,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完了完了,他肯定生气了,觉得她虐待弟弟了吧!

她有些后悔地皱起了眉眼,最终还是弱弱地应了一声:“笑离,怎……怎么了?”

他靠在椅子上,下巴指了指厅内站着那人,半笑半问道:“这人是谁?”

“……”云见顿了顿,回道:“他就是无涯。”

“是吗?我不认识。”

云见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们兄弟多年不见,不认识也是正常的。本侯查过了,他就是无涯没错。”

封笑离端起茶碗,用杯盖刮着茶叶沫,浅浅啜了一口。

她抬脸注视着他所有的动作,静候他的下文。

“可是……”他拿眼睛瞄了一眼站在那里一脸冷傲的少年,脸上是挡不住的笑意,“就算他的变化甚大,我与他失散时,我的容貌与现在却是相差不多的。他进来这么久,且不说他是否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一点激动的样子都没有,根本就没认出我,你还觉得他是吗?”

【云见的愤怒】

“本侯……”

她倒吸一口冷气,顿时将目光锁定在那个少年的身上。

他面容冷峻,眸如寒玉,在察觉到云见正在打量他时,他偏过头,用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龙擎是有武功的,故而方才她和楼玉寒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此刻他已经进入戒备状态,随时都能制住这个不知道究竟是何人的人。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步一步紧盯着这个假封无涯的表情,直到与他距离不过一尺的时候,她停下脚步,问道:“无涯,你可知上面坐着那人是谁?”

假封无涯嗤笑了声:“还能是谁,左不过是你的野男人罢了!”

“……”

云见胸腔中的血液瞬间倒行逆施,冲上头顶,险些令她站不稳。

“你再好好瞧瞧,你当真不认识他?”

“看不看我都可以告诉你,我从没见过他,有话说有屁放,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少浪费时间。”

“很好。”云见笑了,扬起右手对着他的脸颊就是一巴掌,用力之大,连站在后面的龙擎都感受到了那强烈的掌风。

啪地一声,站在原地的假封无涯被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捂着面颊,满脸不可置信,随即咬了咬牙,作出凶狠的表情来:“好啊,我哥哥尸骨未寒,你便敢打我!好一个淮安侯,你的本性终于藏不住了!”

云见真的是气急了,冲上去对着他的胸膛又是一脚,直直把他踹了个结实,整个人翻倒在地。

“你哥哥,你还好意思提你哥哥,鬼知道你有没有什么狗屁的哥哥!”云见一条腿跪压在假封无涯的胸膛,恶狠狠道,“实话告诉你,椅子上坐着的野男人,就是封笑离,那个已经死了几个月的封笑离。没想到吧,他没有死,你一直以来冒充封无涯戏弄于本侯,让你觉得很开心是不是?”

她揪着假封无涯的衣领,骨节都有些泛白。

活了这么多年,云见还是第一次被人戏耍到这个程度。她低声下气忍受了几个月,对待他几乎是无底线的纵容,她一人之下万人谄媚,放下身段对他做到那个份上,却被他一次又一次地踩在脚底。

可是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人是假的,身份是假的,她成了什么,猴子吗?

羞恼和愤恨齐齐涌上心头,云见此刻恨不得千万刀剐了此人解恨。膝下的男人先是横了封笑离一眼,眼底的吃惊是藏不住的,大概谁也没有料到封笑离根本没死。

或许背后的那人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封笑离真的死了,她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她不敢深想。

还好,还好他没有死,那么事情也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假封无涯低低地笑了起来,最后竟然放声大笑,哪怕被云见勒紧了脖颈,他的笑声也不止。

“你笑什么!”她愤怒地问。

“我笑你愚钝,笑你自以为是却被我玩弄,笑你自认用情至深,到头来让人耍得团团转还不自知!什么淮安侯,不过酒囊饭袋,一介庸人!你除了有钱有势,还剩下什么?”

最后一句话是云见曾经最想听到的几句话之一,她一直认为,说这话的人都是一些眼红之辈,活该穷一生的那种人。

是的,她就是有钱有势,她什么都没有,可是有了这些以后她难道还需要别的吗?并不需要。

可是当她真的听到这句话之后,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云见迅速起身,利落拔出龙擎腰间佩刀,直指尚未反应过来的封无涯脖颈,怒道:“我杀了你!”

“你以为我怕死吗?我要是怕死根本就不会接近你!哦,忘了告诉你,其实你这个侯爷很可怜,你身边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是真心待你,你说你不可怜吗?”

“你放屁!”

云见再也控制不住,挥刀要砍,没想到被龙擎制止了。

“侯爷。”龙擎抱拳,“请侯爷冷静,此人身份不明,接近侯爷目的为何更不清楚,侯爷一时心头快,却断了线索,得不偿失啊侯爷。”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实在是压不下这口气,竟然被一个市井小民玩成这样,她什么都顾不上了,积怨太多,终于找到发泄口,她怎能轻易放过。

地上的男人梗着脖子,果然并不怕死,甚至还乐见于云见真的能够杀了他。

他的眼底,是十分鄙夷的,这种鄙夷从她第一次见到他就存在。

可是这么久以来,她从来不知道他为何要看不起她,不过也不重要了。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要杀了他泄心头之愤。

就在薄刃贴上假封无涯的皮肉之际,就听院中传来一声娇喝:“渭明,刀下留人!”

云见身子一抖,这妮子怎么来了?

邑清欢提着裙摆,身后连个侍婢也没,一路小跑过来,面色有些焦急,鬓发紧贴面颊,香汗津津。

她转头对龙擎道:“摁住他。”说罢,她把刀塞给龙擎,连忙上前扶住邑清欢,语气有些责备,又有些无奈:“公主,您怎么来了?”

邑清欢顾不上擦汗,气喘吁吁道:“本宫听说找到了那个男人,所以想着赶快过来,渭明,你不要杀他,他是我腹中骨肉的父亲,就算千万个不是,也不能都怪到他头上。”

“……不,不是。”她根本不是因为这件事才想砍人的,更何况,如果不是这小妖精过来的话,她根本就忘了封无涯还是驸马嫌疑人了,“公主,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下去休息,待微臣忙完再来陪你。”

再者说,不是早讲过了先别让邑清欢知道,怎么她还是来了?

邑清欢跺脚:“那你总得让我看一眼呀,本宫大老远跑一趟,你让本宫下去歇着?你们侯爷府就那么舒服吗?”

“公主请放心,决计不会是他,微臣与此人有些仇怨,是微臣办事不利害公主白跑一趟,待处理完事情,微臣必定负荆请罪。”云见按住邑清欢的肩膀,将她推回去,“公主乖。”

“你掖着藏着的,是不是有猫腻?本宫就看一眼怎么了!”邑清欢是练家子,甩开云见分分钟,她转过身来,径直走向屋子,满屋剑拔弩张的气氛根本吓不到她,朝着地上的男人走去。

她扳过封无涯的下巴,只对上视线,邑清欢顿时眼睛一亮。当然,云见也没放过封无涯眼底的惊异,似乎有些意想不到。

所以,当邑清欢转过身来,眼底大放异彩时,云见心中顿时有了不妙之感。

只听这小妮子欢欣道:“渭明,没错,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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