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中国的房子好像都在涨价，城市里得抻着脖子仰视的楼宇越来越多。每户的面积都那么大，我这辈子的钱也就够帮别人分摊公共面积的，房价让人绝望。也不知道那些空着的屋子都被哪些人买去了，富得流油且没脑子的主儿不多啊。后来我才知道，本着买涨不买涝的原则，动了买房子心思的人还真不少。
阿绿是个气性大的人，自打我们班六子没完没了穷吹自己刚买下的那套小户型地理位置如何好，内部设施如何人性化开始，阿绿眼睛就开始变得畸形，她认为六子是在向她叫板。没几天，在首都房价一个劲儿飙升的当口，阿绿放话说自己要买房。我上网查了查，阿绿喜欢的几个地点的房价没有一处是小于一万元一平方米的，就她那点积蓄，把全身器官卖了再搭上两塑料桶热乎的O型血估计也不够。可阿绿就是有勇气想，而且还有实际行动，她在肯德基里当着我的面甩在桌上一张卡，是招行的。她说：“带卡看房，说明我是有诚意的，合适咱就订了！”我一哆嗦把番茄酱都抹自己手背上了，刚要拿餐巾纸擦，阿绿一把抓过我的手，用半个面包一挑，又一擦，动作干净利落。我的手背跟涂了一层嫩肤霜似的，还反光呢。我说：“哎呀，多脏啊。”阿绿笑着瞪我一眼，“装什么干净人啊，咱俩过这个，没事！”我亲眼看见番茄酱在她舌头上翻滚了两下，没了。我说：“你整天带张卡看房子多危险啊。”她说：“危险什么，卡里就五百块。”天啊，首都人就是能胸怀天下，拿五百块钱就出来买房子了。
开发商说今年流行大户型，最小面积都在130平方米左右，我看见阿绿在楼盘模型那直嘬牙花子，手里还下意识地抓着她那张五百块钱的招行卡。不知道首都藏着多少有钱人，每套房子都至少有两个人预订，得先交两万元押金，如果前面先订的人退订，你才有机会第一个被通知到。我看见在登记簿上有的房子后面已经排了三四个人。那些人让我有了仇富心理，我瞪着眼睛问售楼员，“设计那么多大户型有必要吗？”最后一个字的音还含在我嘴里，人家就跟伤了自尊心一样，就差指着我脑门了：“几个卫生间？几个阳台？厨房是开放式还是传统的封闭式？要不要保姆房？要不要设置一个杂物间？要不要设飘窗？等等问题你应站在市场角度、从项目整体定位的高度来审视。”他挺激动的，话一出口嘴里呼出的二氧化碳把我脑门前的刘海弄得很轻浮，我往后退，他还步步紧逼。直到我的后腰差点把墙角的巴西木撞折，他才停住。而且不由分说，指着我斜后方的一个小门说：“我带你去看样板间！”
在没有别的路可走的情况下，我只好高呼一声——“阿绿！”那丫头目光涣散地往我这边转头，我向她招招手，好歹她还神志清醒，在被一个大爷的脚丫子绊了一个踉跄后朝我走来了。
样板间，那叫一个邪性，整个像由花果山改建而成的色情场所，那小色调整的，你脑子里要没点歪的邪的都不正常。我们俩眼睛看得都直了，眼神里只有欣赏，由衷地欣赏。那男人把我们往样板间一带就把我们拿下了，阿绿两只小眼睛忽闪的频率明显增加，跟受了电击似的，眨巴得特别不由自主。桃红色的双人浴缸没什么稀奇，尽管它做成了心型。奇迹在马桶上，那马桶是连体的，也就是可以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拉屎，这创意简直绝了！再看洗手池子也是两个连着的。我眼睛里反射着桃红色的光，问那卖房子的男人：“大户型是给连体人准备的吧？这么设计简直浪费啊。”他又不干了，好像我就没资格说话。那男人眼睛一直看着阿绿，似乎知道她带了500块，而我兜里除了回程火车票就50块钱。他像公鸡一样缓慢地仰起脖子，我预感到他要长篇大论了。他说：“近段时期在建材市场中双人浴缸的定购量明显上升，尤其是文化层次较高的消费群体更为热衷。你们知道为什么吗？你们一定不知道（废话，我们又不是来挑浴缸的）。大户型热销使大卫浴空间成为可能，双人浴缸才有了‘生存空间’。你看，尺寸为1.6米×1.62米的带双人座位的水疗按摩浴缸，里面还配备了水下指示灯，能够映衬出美丽的胴体（洗澡又不是表演节目，得多有病才能生出这嗜好啊）。此外，十个按摩喷嘴的超强运作，使背部、全身重要穴位都得以放松，你们（真晕，谁们？）沉浸在木制裙边的超大浴缸里，可以编织出无法想象的浪漫。如果你想（谁想？居然看我！）追求更原始的感觉，还有直径为0.9米至1.8米的圆形木桶供可挑选。你们看这儿，现在的卫浴间流行两个脸盆的设计，它们像两个相依相偎的情人，各自独立又不可分割，龙头、台面、甚至是毛巾架都像‘克隆’一般，线条、颜色都很简洁，很适合爱侣在清早互不干扰地洗漱……”
在他没完没了介绍连体马桶好处的时候，我从后面拽了拽阿绿的衣襟，她冲我点了一下头。我们开始怀疑这男的是推销洁具的，正常人谁买这东西啊？可你别说，我还真眼睁睁看见有人订了连体脸盆，也不知道户主的脸面积得多大，那盆里养四条三斤多的黑鱼地方都富余。那男人跟失忆症好了似的，忽然说起了房子，他说有某名人刚在这儿买完一套房，说要作为周末聚会的地方，而且谁谁谁那些名人都来捧场，如果你买了这儿的房子，会经常见到他们，随时可以签名。
一下午的观摩，我们一分钱没花出去，还喝了两杯茶外加大开眼界。三周后，阿绿发短信说她周末又去那观摩了。我问，遇到名人了吗？她回：屁名人，这地方连正常人都少。自此，阿绿再不提买房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