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林世泽打来了电话。
苏正则累了一天了，九点多就洗过澡爬上了床准备睡觉。
她偷偷摸摸去找自己藏好了的箱子，把它打开，就着温水吃了舍曲林和丙戊酸钠，然后又吃了一粒喹硫平来保证安睡。
漫漫长夜对于苏正则来说其实分外难熬，一旦白昼人的声音慢慢消失，剧烈的心跳和日渐衰竭的精神状态就会笼罩她。
她确实病了，难以启齿，有点讳疾忌医。
该怎么跟一个外人一本正经地称述她小学六年级第一次想到自杀的念头？
刚想蒙上被子两腿一蹬不省人事，就听到了手机的铃声，一个不认识的境外号码。
苏正则以为是骗子就给挂了，刚倒下捯饬捯饬软软的枕头，电话又响了。
“真是个可怜的骗子，”苏正则轻声叹息，“晚上都不休息还要工作……”
手机可怜巴巴地亮着屏幕。
“喂……”苏正则接通电话，懒洋洋地滑进被窝里。
“啊哈哈哈哈闺女，你终于接啦。”那头快乐的声音骤然打破了苏正则脑子里的安宁。
苏正则感觉自己的心脏停了一拍，两只手条件反射般紧紧握住了手机。
“睡觉了嘛？”林世泽悄悄问。
苏正则缓慢地摇了摇头。
“嗯？”林世泽发出疑惑的声音。
苏正则发现自己又干蠢事了，这是电话又不是视频。
“没呢没呢……”苏正则摸了摸鼻子，“看书呢……”
“什么书？”林世泽好奇。
苏正则左右看了看，从床头柜上摸过来随机一本，念了出来：“看的《西线无战事》。”
“啥？吸血鬼战士？”林世泽一下子来了兴趣。
苏正则有些无语：“什么时候把你脑子里那些英雄武器都扔掉，你说你脑子会不会整个空了？”
“不，”林世泽啧啧嘴，“我脑子里还有很多事情呢。”
“比如？”
“比如M78星云会崛起吗，柯南最后会跟谁在一起，路飞当上海贼王了吗，还有……”
“还有什么？”
“秘密。”
“哦。”
“我还怕你觉得是骗子不接呢。”林世泽在电话那头笑。
“骗子也要吃饭的，工作……蛮辛苦……虽然钱是不可能给的，”苏正则磕磕巴巴地说，“但是程序还是要走一下。”
“世界上也就只有你才能有这么神奇的思路了，”林世泽轻声说，“谢天谢地，你接电话了。”
“你在干嘛呢？”苏正则轻轻问。
“法国这里比你那里慢七个小时，我们才中午，他们吃饭去啦，我自己排位呢。”听到那边有鼠标键盘啪嗒啪嗒的声音。
“挂了吧，仔细让教练看到了，他揭你的皮。”虽然这么说，苏正则并不打算放下手机。
“那你当我傻，我机智的很，”林世泽笑，“我们手机都被教练收走了，我趁他们出去吃饭，所以用座机给你打电话。”
“……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苏正则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慢吞吞地问。
林世泽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来，温柔得就像夜空中的月色，可惜林世泽不住在电话里，那不然就可以每天都捧在手心里睡觉了。
啧，痴汉脸，太可怕。
如果这是一本小说，女主角从开头就这么死心塌地，怎么看都觉得好没意思的。
哦，自己根本不是当女主角的料，作者脑子坏了才会造出那么失败的人设。
“我们说说话，”林世泽温柔地问，“不好么？”
唉，还是好幸福。
传说在北极的人因为天寒地冻，一开口说话就结成冰雪，对方听不见，只好回家慢慢地烤来听。
这是个极度浪漫的传说，想是多情的南方人编出来的。
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这个传说，苏正则慢慢翻了个身，小脚丫在凉爽的被子里缓缓推开。
窗外落雨了，明天肯定又是一树清澈的水珠儿。
“好。”苏正则有些激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巴黎下雨了。”林世泽说。
“家里这边也是。”苏正则微笑。
“巴黎蛮好看的。”林世泽说。
“可是你以前告诉我，全世界只有被窝是好看的。”苏正则有些不屑。
“我没想到嘛，这个世界原来这么好看。”林世泽撒娇。
苏正则想了想，确实是这样，少年被圈养了那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走出不属于他的牢笼，难免会惊叹。
天高地阔，风又温柔，世界跟我一样美。
林世泽长得那么好看，难道不配世界上最漂亮的彩虹和山川么……
“今天你有好好出去玩么？”林世泽笑。
“我和小洵美一起去做了指甲，吃了很复杂的怀石料理，还去帮洵美一个姐姐预约了试婚纱的时间。”
“婚纱？”林世泽一愣。
“嗯嗯，”苏正则认真地说，“那个姐姐大我一岁，都已经要结婚了。”
林世泽在那头笑了一声，然后没有立刻接话。
“我还是个孩子呢。”林世泽语气轻快。
“你一直都是孩子。”苏正则说。
“婚纱好看吗？”林世泽好奇地问。
“好看极了，就像动画片里的白雪公主，”苏正则笑，“羡慕啊。”
“你也去挑吧，为父砸锅卖铁买一件送给你。”林世泽突发奇想。
“你走开啦！”苏正则一脸嫌弃。
“怎么了，不可以吗？我疼闺女有什么错？”林世泽咂嘴不满。
“怎么能让我闺女眼馋别人呢？好好的孩子万一嫉妒死了……”
“你当心点说垃圾话，别闪着舌头。”苏正则哼了一声。
“你还没说，我为什么不能买。”
“因为你没钱啊。”苏正则毫不留情，语气冷漠。
一时间的安静，然后就听到电话那头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苏正则可以想到，林世泽此时此刻的表情一定像只小败狗，装可怜卖乖是他最擅长的。
“我养你啊……”苏正则对着手机轻声说。
不知道那边的林世泽有没有听到，苏正则在心里又默默说了一遍。
我养你啊……
这是年纪尚轻的苏正则能想到的最好的话了，以后的路不管有多艰难，她也是朝着这个目标走去的。
这是一个静谧的夜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药效就涌上来了，苏正则抱着手机躺在被子里，耳边是林世泽不知疲倦的话语声。
然后她就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你要好好保重。”苏正则听到林世泽说了这样的话，但是已经没有力气回话了，被梦的引力牢牢吸在波澜不惊的水面中央。
林世泽要是住在电话里就好了，那样就可以每天都捧在手心里睡觉了。
这是苏正则好几年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世界，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