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瑶见到那病人时，那病人还躺在边城外的一间破庙内。
破庙内铺着一层稻草，那病人就躺在稻草上，明明已是过了六月，那人却躺在干草上瑟瑟发抖。
一旁，还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守着。
张大夫拉着夏瑶站到一旁，蹙眉道，“夫人，这人我还认得，前两日曾到我摊子上求诊，我见她面色惨白，唇无血色，人又异常瘦小，听她说是又吐又拉了几日，便诊断为腹寒所致的肠胃不宁，开了两幅药给她，见她困苦，还一文钱都没要她的，可没想到今日那孩子跑来我摊子说这妇人吃了药之后非但没好转，反倒是严重了，这才无奈，请了夫人来瞧瞧。”
听张大夫所言，夏瑶微微点了点头，看那妇人的模样，比起两日前还能去到张大夫的摊位上来说，的确是严重了不少。
或许是这两日，那妇人躺在地上起不了身的缘故，破庙内弥漫这一股子排泄物的气味。
好在张大夫早有准备，拿了面巾给夏瑶。
夏瑶将面巾围上，这才上前去，蹲下了身子，搭上那妇人的脉搏，好一会儿松开。
“夫人，如何？”张大夫不知何时也已是围上了面巾过来。
夏瑶站起身来，微微摇了摇头，而后想到了什么，冲着一旁的小男孩问道，“她是你 娘？”
小男孩一双大眼睛透着天真与畏惧，点了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你娘又吐又拉的症状，有几日了？”
小男孩细细想了想，“足有七八日了。”
“所以，是吃了药之后才严重了？”又拉又吐的，却还能坚持着去看大夫，可吃过药后，反倒起不来了？
小男孩没有立刻回答，看了夏瑶身旁的张大夫一眼，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
见状，夏瑶缓和了语气，“我如实同你说吧，你娘的情况很不好，若你不能如实回答我，只怕我也救不了你娘了。”
被夏瑶这一番‘威胁’，小男孩纠结了一番，终于开口，“应该，不知喝药的缘故，只是那药没有起效果而已。”
所以，这妇人的病程是在自然发展着的。
夏瑶心里头了然了些，便是冲着张大夫道，“我瞧着这病症，也是胃肠不宁，这孩子说药吃了没用，或许是先前那副药房力道轻了，待我回去下点重药试试。”
张大夫点了点头，“如此也好。”说罢，便冲着下药做了个请的动作。
夏瑶会意，转身便要往外走去，可还未走出破庙，就听身后那男孩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娘！娘您怎么了娘！”
夏瑶忙转身回看，就见原本躺在地上昏睡的妇人突然呕了鲜血出来，不等二人反应过来，便翻了白眼过去。
张大夫忙冲了过去，狠掐那妇人的人中，可好半天都没有反应，最后探了鼻息，冲着夏瑶摇了摇头。
死了。
那小男孩顿时嚎啕大哭起来，不管不顾的往那妇人身上扑，却被夏瑶一把拽开了去。
见到夏瑶的动作，张大夫似乎是了然了什么，也慌忙起身后退了几步，面色透着惊慌，转而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夏瑶。
夏瑶点了点头。
呕血这个症状，太不寻常了，就算是吐无可吐，也只会呕些胃液出来。
呕血，是说明她的胃肠伤了。
而能够伤了胃肠的病症，病势必定凶猛。
病逝凶猛的，十有八九，都会传染。
比如天花，霍乱，严重者，会致瘟疫！
张大夫眉心紧蹙，“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染上这等凶狠的病症！”张大夫看着那妇人的尸首抱怨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夏瑶怀里的孩子，“我问你，你们是哪里人？”
那小男孩原本还再哭，听到张大夫这么问，突然便不哭了，只睁着一双大眼，一句话都不说。
越是这样，越是蹊跷。
夏瑶松开了面前的孩子，眉心紧蹙，“乖，告诉姐姐，你个那你娘是从何处来的？”
或许是夏瑶的和善，令小男孩无法拒绝，只见他犹豫着开了口，“我娘，不让我说……”
“可是，你娘死了。”夏瑶下意识的想要深吸一口气，却是生生屏住了，“孩子，你娘的病，很可能是会传染给别人的，你难道想看到大家都因为传染了这病而死吗？”
小男孩一个劲的掉眼泪，“不想。”
“那就告诉姐姐，你跟你娘，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小男友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开口，“是，是从临江村。”
“临江村？！”张大夫大惊，“将军分明叫人守住了后头的城门，不然你们进来，你们是从何处进的城？！”
夏瑶也是眉心紧蹙。
临江村，顾名思义，是邻江而存的一个村子，村民世世代代都生活在临江旁，靠着江过活。
可近几年，临江两岸时常爆发洪水，虽不算严重，但也影响了临江百姓的生活，原本的田地都荒废了，只靠着在江里捕鱼为生。
这倒是不打紧的，只要能过得下去，怎么样不是活？
可，洪灾之后，容易生瘟疫，当初临江第一次生瘟疫之后，有不知死活的非要进边城来，结果使得军中将士也感染了不少，差点便让突厥趁虚而入。
至此之后，将军便下了死令，但凡临江附近遭受洪灾之后，任何人不得进入边城，违者，杀无赦！
那么，这母子二人，又是从何处进的城？
小男孩被张大夫急切的语气给吓到了，一个劲的往夏瑶身后躲，“是，是翻过了西山……”
这个答案，真是叫人想都不敢想。
西山陡峭，悬崖峭壁又多，当初她差点就从西山摔下去，这母子二人居然冒险翻过了西山，那岂不是说明，西山的另一边，更没有活路了？
“你们为何不去粱城？”夏瑶柔声问着。
比起粱城来，边城可不是个逃荒的好地方。
小男孩的声音更轻了，“去粱城的几个叔伯，都，都被烧死了……”
小男孩的回答，一次比一次惊人，夏瑶惊慌的与张大夫互看了一眼，而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那几个叔伯，是不是跟你娘得了一样的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