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小宝突然昏天暗地的干呕声惊得本就未曾怎么熟睡的夏瑶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庙内烛火攒动，就见小宝瘦小的身躯蹲在床边，双手抱着早已洗净的木桶，一个劲的呕着。
夏瑶忙端了水杯跟帕子过去，轻轻拍着小宝的背，“怎么样？好些了吗？”
小宝呕过之后便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接过夏瑶手里的帕子擦了擦嘴，又喝了一小口水，这才缓缓开口，“姐姐，我没力气。”
“你吃不下东西，只会呕，自然是没力气的。”夏瑶说着，便扶着小宝在床边坐下，而后拿过一旁的烛火，靠近了木桶细细观察了一番，就见木桶内依旧都是黑色的药汁。
还是没有消化阿。
夏瑶眉心紧锁，另一边，张大夫听到动静也起了身，走来往木桶里看了眼，又将木桶拿起仔细瞧了瞧，这才将木桶拎到了门外，唤了人来将东西去处理掉。
而后转身，冲着夏瑶道，“我看方才的药汁，比我给他喝的那碗要少些，而且这会儿吐的时间比起之前那次可要长多了，夫人，您施针是有效的。”
“就算有效，也是有限。”夏瑶看着已是昏昏欲睡的小宝，长叹了口气，“照理来说，两个时辰的时间应该是将吃的都笑话光了才是，更何况是药汁而已，而且，您看小宝眼下的精神状态，只怕再下去就跟他娘临死前一样昏迷不醒了。”
“不，不会吧？”张大夫硬生生扯出一抹笑，“这孩子说他娘可是病了七八日的！”
“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夏瑶紧锁着眉心，忧心忡忡，拿过方才给小宝擦过嘴的帕子，递给了张大夫瞧，“您看。”
只见纯白的帕子上，有一抹褐色的印子，应该是小宝唇边的汤药所造成的。
而这抹褐色的印子之中，竟有一抹若有似无的血迹。
张大夫顿时一惊，怕是自己瞧走了眼，便往烛火那靠了靠。
这下，那抹血迹便十分清晰了。
“这……小宝呕血了？”张大夫顿时慌了，因为他与夏瑶一样，在见到这抹血迹的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一个可能。
那就是，小宝，是因为喝了药，才吐血的。
就如同小宝的娘亲，也是喝了药之后，才吐血而亡的！
是药，加重了小宝的病情，使得如今的他，分明不过病了不足一日，却比他娘病了五六日的时候还严重！
如此想想，之前小宝的娘亲因着穷困而一直不去求医，反倒是走了运？
“张大夫。”夏瑶站起身来，将那帕子从张大夫手中抽走，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这病凶猛，甚至连医书上都未曾有过记载，咱们难免会行差踏错，您别太放在心上。”
夏瑶知道，张大夫因着开给小宝娘亲的两幅药，而自责了。
那两幅药，还是张大夫自个儿出了银子买的。
他也定然未曾料到，自己的一片好心，不但没救了人，反倒送了小宝娘亲一程。
对于医者而言，这便是最叫人痛苦的事。
张大夫略显无力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可知道，阻挡不了那满心的歉疚。
夏瑶微微深吸了一口气，“张大夫，眼下小宝的身子，不适合再用药医治了，我会替他施针，稳固病情，您过来，我教您。”
张大夫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学东西，微微摇了摇头，“明日再说吧。”
“张大夫！”夏瑶一脸正色，“您必须尽快学会，若有一日我不能施针了，怕是还得靠您呢。”
夏瑶的话，令张大夫瞬间紧张起来，“夫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想干嘛？我，我跟你说，你可不能胡乱来阿！不许做傻事听没听见？！”
许是关心则乱，张大夫说着说着，便不再对夏瑶用敬称了，反倒像是一个长辈在管教这晚辈似得。
偏偏是这样的关心，最能给人温暖。
夏瑶扯起嘴角一笑，“您别担心，我不是乱来，可，我必须得染上这病。”
“你在胡说什么呢！”张大夫气极，夏瑶的话让他知道自己的怀疑成了真，不由得心跳都快了几分。
可夏瑶却笑得越发平静，“您别急，听我给您分析分析，小宝如今的身体状况您也瞧见了，不能再用药，可这病，不是用针灸就能缓过来的，药还是得用。”
“就算要用药又如何？明日一早，说不定城外就有好几十个得了这病的，你慢慢试就行！”
“张大夫是要我将病人当做试验品，明知道用了药会加速他们的死亡，还要送他们一程吗？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张大夫不是刚刚才经历过吗？”
所以，她绝不会那么做。
张大夫顿时显得无比烦躁，在偌大的破庙内走来走去，好一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夏瑶道，“好，你要找人试药嘛，不必找你自个儿，我来！我怕染上了病，你给我用药，不必担心是送我上路，我也是医者，就当我是为医术做些贡献了！”
张大夫说着，便要脱去自己身上的那些护具，惊得夏瑶连忙将他的手按住，“不行！张大夫，您冷静冷静！”
“我冷静？该死夫人您冷静才对阿！照理，我比您先接触小宝的娘亲，说不定我已经染上了，只是还未发病而已。就算没有染上，我年岁大了，死就死了，可您不一样，您还小呐！还有，我的医术及不上夫人一半，您若出了事，乃是边城百姓的一大损失，您所说，到时候，您叫我如何向将军交代，向边城的百姓们交代阿！”
“只要研究出治病的药来，就有交代！”夏瑶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所想的又细细分析了一遍给张大夫听，“您看，如今小宝吐了两次便是昏昏欲睡，咱们行医，主要就是望闻问切，他这般，我却是半点都问不出来的。所以，就算您染了病，到了这一步，想必也问不出什么来。可若是我自己得了这病，到了这一步我是有如何的感觉，不需旁人来问我，我自个能一清二楚。到时，我或许就能想出药方来。”
“那我也能！”张大夫不服气，只惹得夏瑶微微摇了摇头，“那，张大夫的意思是，您比我医术高明？”
“这……”张大夫还是不肯，但夏瑶最后说了一句话，令他终于点头了。
夏瑶说，“若您染了病，却研究不出药方来，最后还不是得我来？”
所以眼下，她不过是跳过了张大夫这一步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