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刘少奇主席出访东南亚四国之前,公安部门就发现台湾“国家安全局”行动特工活动频繁。安全局副局长沈之岳离开台湾到澳门;国民党驻西贡大使馆主事外交官、第三工作指导站站长廖时亮被召回台湾;安全局行动特工张运昌以旅游者的身份到印度尼西亚;特情室徐仁俊以商人身份经香港到缅甸;蔡定中在1960年周恩来总理访问印度时,谋害总理未能得逞,今年4月初他窜到香港。
根据这些情况,我公安部门判断敌人在策划着一个阴谋,或者是在执行着一个阴谋。敌人这个阴谋,是对着即将出访东南亚四国的刘少奇主席而来的。这一判断从情报部门送来的那份敌情通报中得到证实。
“湘江案”的执行者和指挥者,是第三工作指导站站长廖时亮。他在1939年黔阳特训班毕业后进入国民党军统局,1949年10月在衡宝战役中被我军俘虏。在临时组建的俘虏营里度过二十几天后,被遣返回湖南湘乡,同年年底逃到香港,后转到台湾。1955年派到南越西贡,任国民党驻西贡第三工作指导站站长,公开身份是主事外交官。
廖时亮到西贡后曾有一度动摇,对国民党有所失望,对自己的前途感到渺茫。我们发现后,想争取他弃暗投明,于是找到廖时亮的同学、同乡、把兄弟罗玉文。
罗玉文曾是国民党伪政府中的一名职员,1949年湖南解放后被遣返回乡,在一家小学教书。经过公安部门做工作后,他感到这是组织对他的信任,积极表示愿意会见廖时亮。
由于廖时亮的立场、观念所致,在没有任何压力的情况下,他不会轻易地弃暗投明。凌云同志决定采取威胁、骚扰廖时亮的策略。
4月20日,凌云将“对策”报周总理后,将罗玉文调到广州,带了一封给廖时亮的警告信。罗玉文带着信,在张济忠同志陪同下,21日到达香港启德机场,拦截飞往台湾的廖时亮。
4月是香港的阴雨季节,启德机场笼罩在蒙蒙细雨中。潮湿闷热的候机大厅里,流动着各种肤色的人。
罗玉文穿着一套崭新的中山服,跟着张济忠走进候机大厅里的咖啡厅,每人要了杯咖啡,选了一个能直接观察到候机大厅出入口的位置坐下,缓慢地饮着咖啡,等待着从西贡飞往台北的客机。
罗玉文喝了几口咖啡,又不放心地掏出个小本子,打开本子看看夹在里面的廖时亮的半身近照。廖时亮其貌不扬,深陷的眼睛,清癯的面容,给人一种精明的感觉。
这时,候机大厅里传来女广播员的声音,先用英语,后用广东话。
“各位旅客,从西贡飞往台北的客机已到达香港。”
罗玉文收好照片,走出咖啡厅,来到候机大厅的出入口,透过玻璃窗看到一架银白色的客机从跑道上滑到停机坪。顿时,他的精神紧张起来。
从飞机上下来的旅客不多,除了少量的外国人外,大部分是华侨。人们鱼贯而入,通过验票口走入候机大厅。罗玉文仔细观察、识别每一个从他面前走过的人。旅客全部走完了,他没有发现廖时亮。
廖时亮没有下飞机?罗玉文不敢确定,他找到从飞机上下来的航空小姐问道:“我是来接客人的,请问小姐,飞机上还有没下来的旅客吗?”
航空小姐礼貌地回答:“机上没有旅客了。”
罗玉文顿时怔住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由于自己一时的疏忽,让廖时亮从自己的面前溜过去了?政府的委托和信任、自己的失职一起涌上心头,他不住地内疚与懊悔。
第二天罗玉文又来到启德机场,在候机大厅的门前找了个地方坐下,眼无旁顾地望着大厅的出口,因为他不知道飞机的班次,也不知道飞机是从哪里起飞的,只知道廖时亮是从西贡飞往台北。
时钟缓慢地移动着,他耐心地等待着。当太阳西斜的时候,从候机大厅里出来一群提着各色手提包的旅客。他眼睛一亮,在人群中认出了廖时亮,他紧走几步叫住了他。
廖时亮一惊,在香港怎么会有人叫他呢?他回头看见多年不见的同乡、同学,疑惑地问道:“是你?你怎么来香港了?”
罗玉文没有和廖时亮握手,也没有表现出久别重逢的热情,他冷冷地、淡淡地站在廖时亮面前,说:“有人托我给你带来封信。”
“什么人?”
“有关方面的。”
廖时亮顿时警惕起来,他向四处看看问道:“你是专为我来香港的?”
“对,我是专门为你送信来的。”
廖时亮马上意识到,十五六年不见的同乡、同学、结拜的把兄弟,是带着中共的任务来的。他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罗玉文后,问道:“你住在哪里?”
“我住在红楼饭店,你跟我去吗?”
“不。”
“那我跟你走。”罗玉文将信递给廖时亮。廖时亮接过信说:“住下再看吧。”
罗玉文跟着廖时亮走出大厅,坐进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在一个饭店门前停下,廖时亮提着箱子走进饭店。跟在后面的罗玉文问道:“到了?”廖时亮没有回答,他带着罗玉文穿堂而过,从饭店的另一个门走出来,又叫了一辆出租汽车。罗玉文不解地眨眨眼睛跟着上了车。
另一个饭店的套间里,廖时亮把箱子放下,抽出信,连续看了三遍:
“先生潜居南越,所作所为对祖国不利,唯念过去曾有不甘自绝祖国的表现,当于等后,以释宽大。最近台湾妄图在柬的破坏阴谋,柬我双方均已洞悉,决无成功之可能。台湾之行关系重大,尚望珍惜前途,珍重自处。汝姐对先生也寄厚望,当机立断……知名不具。”
廖时亮把信烧了。
罗玉文看廖时亮一支接一支地吸烟,垂头不语,于是把早已打好腹稿的话全盘托出:
“有关方面对你此行很清楚,你不要做危害祖国的事情。如台湾逼得太紧,你可以拖延、应付。你们的阴谋不可能成功,柬埔寨也采取了措施,国内的亲属也很关心你……”
罗玉文把党的政策、祖国的变化说了一遍,目的是劝他弃暗投明。
廖时亮对罗玉文的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忧虑的是“湘江案”已经失密,他的行动在中共侦察人员的监视下。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阵恐惧。他不敢再想下去,他的未来就像雷电交加中的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沉浮难保。
廖时亮很佩服这封警告信的决策者,确实比国民党棋高一着。他看了一眼罗玉文,把忧虑惶恐的心情隐藏了起来,脸上恢复了原状。
“这件事如果是我执行,在时间、地点上搞点差错还好办,上面发现不了。如果任务交到行动组,我负责的那部分还能管得住。可这行动不是我搞的,是那边(他挥手指台湾),我不清楚。请转告汝姐,我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不能保证别的方面的行动。对台湾无所留恋,对共产党我也不能一下相信。此事我考虑,没有得到可靠保证,我不能答应什么。”
罗玉文听了廖时亮的话,心里一阵兴奋,他感到廖的话中有所松动,便问道:“你要看到汝姐的亲笔信,是否就有保证呢?”
“是的,我更相信汝姐。”
“这不难,只要你一星期内回到香港,我就能办到。”
“见了汝姐的信再说吧!”
第二天,廖时亮告别了罗玉文,直飞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