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广刚走出车站,就远远地看见自己报的那个假名写在一块牌子上被人举在手中。此时天刚蒙蒙亮,出站口人头攒动,吴广看见了牌子,却看不清举牌子的人。他朝着牌子走了几步,出站的和接站的像两股潮水汇到一处,汹涌撞击,溅起一阵阵浪花,有几个情侣之类的男女,接的和被接的,又是抱又是亲的,吻出的声音总在吴广耳边回响。吴广眼睛盯着那块牌子,远远地就立住了,他想看看牌子下方的人。
随着人潮渐渐消散,那块牌子就突兀在那里。吴广又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陈胜。吴广确定这就是自己短信里发的那个假名后,心里不由得暗暗窃笑了一下。吴广所以要取这个假名,是因为陈胜和吴广都是农民起义的领袖,是一对难兄难弟。吴广的目光顺着牌子朝下滑行,看见举着牌子的果然是一位靓女。想不到一个短信,居然钓来一条美人鱼,看来这世界,只要有钱,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买不到,其他什么都能得到。吴广这么想着,就朝前迈了一步。果然是天府蜀国的女子,原汁原味,肤色极佳,只有天府之国的水,才能滋润出这般美貌的佳人。看到真山真水,吴广就有点犹豫了,中国同名同姓的大有人在,如果碰上一个别的陈胜,自己要是主动上前搭话,岂不掉身价?但他又不忍立马走开,万一真是来接自己的小姐呢?人生很多事都是可遇而不可求,尤其是这类艳遇,更是一种天意。正当不知是走好还是上前去搭话好,那靓女竟举着牌子朝吴广走了过来。
请问先生,你是不是陈胜先生?靓女略带川味的话音银铃一般,落在地上叮当作响呢。
吴广摇了摇头。完全是下意识的,摇完后才发现自己露了馅,看来撒谎是件很累人的事,但又不能告诉对方自己不叫陈胜,既然撒了谎,就得一直撒下去。他想再点一下头,表示自己就是陈胜,还没等开口,靓女就说:先生,你不要不好意思么!
我并没有不好意思啊。吴广道。
那你做啥子要摇头?靓女又问道。
我不是陈胜。吴广话音刚落,靓女就说,这么说是我接错人了,对不起啊,说着,就转过身子,将手中的牌子举得更高了,面朝着出站口的方向。吴广还站在原地没有动,想再看看这个女子,在生活中有时捉弄一下别人,也会获得一种快感,再说看漂亮的女子,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吴广后来就一直站在靓女身后,瞅着那个飘飘欲仙的身影。
靓女举得很执著,也很认真,那副样子看上去非得将要接的陈胜接到才肯罢休。吴广在她身后站了足足有两支烟工夫,才觉得这个玩笑该收场了,再这样开下去,就有些对不住人家了,便走到她面前,说:小姐,我就是你要接的陈胜。
靓女显然感到有点意外,道:你刚才怎么说不是呢?
我是有点儿……吴广道:我还没有接受过这样的服务。
哦!我明白了,你还是不好意思。靓女说着,就伸手去接吴广手中的旅行箱。吴广却没有撒手,靓女随即松了手,道:对不起!
吴广调侃道:我这箱子里有炸弹。
炸弹?我看不可能,你箱子里肯定装了不少钱!靓女道。
吴广不置可否地提着手提箱,随手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接着就将靓女揽进了车后座。
司机打开计程器,便问去哪里。吴广本想去锦江饭店下榻,可是考虑到还没有跟靓女孩谈好价,便改口说先去杜甫草堂。他要先摸清女孩的情况,再决定是不是聘用,当然最主要的是感觉,如果感觉好,就是出再高的价,他也舍得。他所以选择杜甫草堂,是想先考一考她的品位,如果品位不高,就付点小费让其走人。
下车后,靓女就抢先一步买了门票,带着吴广在草堂转了一圈,随后就在一处茶座落了座,点了两杯苦丁茶。靓女点茶的时候说,陈先生你刚下火车,得去去体内的火气,然后再吃饭办事。几句话,说得吴广直点头。没等喝完头道茶,吴广就将对方情况侦察完毕。女孩叫川女,是省城一所名牌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利用暑假出来打工。吴广后来又问了一些别的情况,比如说有什么专长,川女告诉他,她对佛教有研究,特别喜欢当导游。于是吴广当下就决定聘用,因为吴广此次来川,主要是去峨眉山拜佛,当然在作出这个决定前,还问了有关价格事宜,川女出的价很低廉,每天一百元,吃住自理。吴广听完后说:就每天二百吧,吃住全由我包了,只要你让我玩得开心。
川女说:上了峨眉山,你就一定会开心。
吴广说那好那好。
谈妥了后,吴广就在川女的导领下,在草堂玩了半天。川女对诗圣情有独钟,一边带着他参观景点,一边给他背诗,当背完《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时,川女突然问吴广:陈先生,你晓得我省现在还有多少人在贫困线上生活?吴广摇了摇头,道:我不喜欢杜甫,我喜欢李白,喜欢李白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川女听后沉默了片刻,道:看来你是一个富翁。吴广不置可否地说:一个男人是不是富有,要看他花掉了多少。钱是身外之物,花掉了才属于自己所有。
当天下午,吴广在川女的陪同下,先去长途车站买好两张次日去峨眉山的车票,随后就在一家五星级宾馆下榻,开的还是一个套间。可是当川女将吴广带进房间,在沙发上坐了片刻,便说:陈先生,我得回学校收拾一下行李,今晚就不陪你了,你也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我来宾馆接你。
怎么,你晚上不陪我了?吴广调侃道:你们的广告上可是说全程陪同哦!
等到了峨眉山再全程陪同吧。川女说着,将手掌贴到唇边,给吴广打了一个飞吻,随后就出了门。
吴广本来有点不悦,可是看到她打的飞吻,便从沙发上站起来,跟她挥了挥手。
第二天早晨,吴广起床洗漱完毕,川女就来了,进屋后就帮着收拾行李,随后又拿出床头柜下的擦鞋纸擦着他那双饱经风沙的鳄鱼牌皮鞋。川女在屋里,就像一阵风似的轻盈,干啥动作都很优美,就连擦鞋也做出个优美的造型:你看,她右腿半蹲,左腿蜷曲,将身子落座在左脚跟,一手举着鳄鱼,一手套着那张鞋纸,在鞋帮上来回蹭着,眨眼间,皮鞋就露出温柔的光泽。那刻,吴广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劳动中的川女,都快看傻眼了。当川女将擦好的鞋整齐摆到他面前,吴广才如梦初醒地抬起插在拖鞋里的脚。川女将鳄鱼皮鞋套上他的双脚,昨天夜里憋在吴广肚子里的气才消了一半。当然,还有一半的气是在路上消的。当豪华大巴驶出省城,吴广就一下抓住了川女的手,那只温柔的小手后来就像一只小鸟似的躺在吴广肥厚的掌心,没有丝毫挣扎。一路上,吴广一直把玩着这只小手,像老茶客在把玩一把精巧的紫砂茶壶或者是老烟鬼在把玩一个绘着彩画的鼻烟壶,就差没有将手中的玩物贴到嘴边了。吴广本来也想着要贴一贴的,但碍着车厢里的乘客,他不便放下绅士架子。
豪华大巴在山脚停下,吴广刚下车,就被一帮拉生意的旅游车司机团团围住。这几年,随着旅游的开发,山上修起了盘山公路,旅游车可以开到山顶车场,然后再乘缆车直达极巅。吴广没有上旅游车,决定用双腿将自己扛上山顶。他作出这样的决定倒不是有什么闲情逸致爬山观景,而是要折腾一下这个小川女,既然自己出了钱,那就不能让她太舒服了,起码要让她对得起这一天两百元的导游费。当然最主要的是,川女长得太水灵了,如今在大城市,要找一个原汁原味的女导游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有一个水灵的女孩相伴,别说是爬山,就是下地狱也有快感。吴广所以这样做,是有理论根据的。
吴广自从当上集团的老总后,每当上面有头头脑脑的来集团视察或者是检查工作,酒足饭饱后,吴广总要带着这帮人去夜总会消受一把,找个小姐洗洗头,洗洗脚,做做健康按摩,在身上捏捏拿拿的,把那帮官员一个个都伺候得眉飞色舞。记得有一回,集团请省电视台的一个名导来做白酒广告,在酒楼喝了本集团的名酒,吃了鱼翅海参之类后,名导就提出要活动一下筋骨。吴广当然是心领神会,花高价请了一个小姐陪名导跳舞,名导住的是四颗星的宾馆,下榻的是总统套房,舞池就在宾馆顶层。吴广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便对名导开了个玩笑:你花多少钱都由我来,关键是你不能“艾滋”了。名导当即说:我的防护措施比进入伊拉克的英美联军做得还严格,吴总你就放心吧!再说了,我们的古人曾说过: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还怕什么?从那之后,吴广就记住了名导的这句名言。
吴广当然不想在花下死,因为生命只有一次,但却心甘情愿在花下累,他要体会一下在花下累的滋味。
两人出了车站,川女就问吴广:陈先生,我们是直接上山,还是……没等川女把话说完,吴广就说:急什么,先在山下住一夜,养养精神。吴广所以要在山脚住一晚,是想进行一番火力侦察,如果川女是个很开放的大学生,那就带着她一道上山;如果是个修女,干脆明天一早就打发她走人,再在山脚现找一个,大不了多付几个小费。吴广所以突发奇想是因为下车后看到车站出口处挤满了拉生意的女导游,都是有姿有色的靓女,好不容易捞到这么个单独朝名山的机会,他要品尝一下人生。吴广在单位,身边并不缺女人,但那些女人都是窝边草,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再说自己又是省劳模,国企模范党员,头上戴着这一顶顶美丽的光环总得收敛一点;这回出来了,就得彻底放松自己,彻底放飞心情,玩它个痛快!
山脚马路边插满了指示宾馆的牌子,吴广看准了一个叫静月山庄的,顺着牌子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宾馆。两人进门后,川女就主动走向前台,拿过登记簿,并迅速从口袋里掏出钢笔,随后转身对已经坐到沙发上的吴广说:陈先生,你的身份证呢?
你先登记你的,我的你不用管。吴广所以不让川女登记,是怕亮了身份证川女就晓得了自己的真实姓名,他暂时还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不叫陈胜。川女非常善解人意,登记完毕后,就退到大堂角落,吴广这才从沙发上站起,很矜持地走近前台。登完记,前台小姐问道:老板,你们怎么住?小姐的意思很明确:是两人合住,还是分开住。吴广沉默了片刻,拿眼睛看了川女一眼,道:你问我的秘书吧。
不是有总统套房吗,我们就住总统套房吧。川女的回答,着实让吴广吃了一惊,前台小姐大概是见得多了,嘴角含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将一把钥匙送到走过来的川女面前,道:618房间,房间有宽带,有闭路电视,二十四小时供应温泉。
办完手续住进房间,吴广就想先泡个温泉澡解解乏,正准备指使女秘书去卫生间放水,川女突然说:陈先生,天已临近傍晚,峨眉夕照可是山脚报国寺一景,我们是不是先去报国寺敬上一炷香,也算是给普贤菩萨报个到,然后在禅院赏赏晚景。这么一说,吴广便打消了泡澡的念头,略一梳洗,就跟着川女下了楼。这些年,吴广所在的集团酒业越做越大,他本人也越来越信佛,每到一处开会或是谈生意,只要遇到庙宇,总要烧香磕头,总觉得拜了佛心里就坦然一些。自己初到佛教名山,先烧炷香也是应该的。
报国寺离宾馆并不远,步行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川女带着吴广进了庙门,烧了香,拜了佛,随后就将吴广带到寺庙后院,在一处高坛上坐了下来。此时,古寺已经披上了金色的晚霞,禅院里的千年古松、万年怪石,在霞光中虬曲峥嵘,更显沧桑。川女在吴广身旁坐下后,就很专业地介绍起报国寺的历史,从报国寺建于何年何月,以及到过该寺的历代帝王宦官、名人雅士,都一一道来。尽管川女讲得很投入,吴广却是心不在焉,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身边的这个女孩,他的潜意识里有一种欲望,那就是要征服她。根据以往的经验,凡是被他上手的女人,都首先是被他腰里缠的宝物击倒的,这是他无往而不胜的武器,现在这个宝物或者说武器就藏在他的牡丹卡上。他坚信有了这个宝物或者说武器,就没有征服不了的女人。不过他暂时还不想亮出这个武器,得悠着点儿,要逗着她玩,这就像猫逮住了耗子,得先调弄着,待将它调弄得筋疲力尽,再下口。武器暂不亮,暂不显山露水,但是必须让她明白她陪着的不是一般的小老板,或者是个普通的政府官员。吴广除了是集团老总,还在省里的政协担任着副主席一职,但他又不能跟她直说了,直说了万一露了马脚,就不好撤退。但要向她暗示一下自己的身份,这对下一步的行动有好处。于是,当川女介绍完毕,吴广便说:小姐,你得改变一下对我的称谓,以往无论我是出席什么会议,还是在社交场合,无论年长的还是年幼的,也无论是职务比我高的,还是比我低的,都不称我先生。
那称呼你什么?川女问道。
当然是老总,或者是董事长。吴广道:我的企业是全国百强,而且是国企。吴广说到这里,突然感觉自己的腰粗了一圈,气也壮了一圈。
叫你陈老总,或者是陈董事长?川女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将头轻轻摇了摇,道:我看还是叫先生好,这是一个很雅的称谓,再说,旅游景点又不是社交场合,称老总董事长,显得很俗气,况且,这山上人也很杂,叫你老总你听了当然很顺耳,可是暴露了身份,万一遇上个不三不四的人盯上你,就麻烦了。不过,你爱听那样的称呼,我可以改过来,这很简单,又不用修正我的舌头,我是为你着想。陈先生,还是你决定吧。
那就叫先生吧。吴广说。
天黑之后,吴广跟着川女回到宾馆,就一下子瘫坐在沙发里,显出一副很疲惫的样子,他摆出这副架势是想让川女来给自己捶捶背,或者在身上拿捏拿捏。从报国寺回宾馆的路上,吴广把川女夸奖了一番后,就朝她暗示,只要她服务水平有所提高,随时可以奖励小费,虽然他没有说出一次小费给多少,但从说话的口气里,川女是能揣摩出来的。吴广摆出的样子,显然是在给川女创造拿小费的机会。川女似乎看出了吴广的心思,却没有走近那张宽大的双人沙发,而是直接进了卫生间,一阵哗哗的流水声响过后,又走了出来,道:陈先生,你先泡个澡吧,峨眉山的温泉不仅解乏,还能治病,你可以在里面多泡一会儿。
吴广拿了两件换洗的内衣进了卫生间,脱光身子躺进了浴缸。温泉的水温调得稍稍有点烫,这正适合吴广的要求。他躺下后就将脑袋枕在池沿上,竖起两只耳朵倾听着客厅里的动静。吴广进卫生间时只是将门轻轻带了一下,虚掩着的门还留了一条缝,吴广这样做是想再试探一下川女。既然她愿意跟他同住一个套间,这本身就是一种暗示。现在的大学生都很开放,同居现象已经成了大学里公开的秘密。他渴望到名山的头一天就有点情况,当然最好是一夜情。吴广这样想着,就闭上了眼睛。
吴广躺了一会儿,见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便从浴缸里站起,穿着拖鞋走到门背后,将脑袋探出门缝朝外看了一眼;吴广心里清楚,像川女这样的女大学生,守株待兔的战术是行不通的,女人都有自尊心,越是在这个时候,越会装出十二分的矜持和沉稳。得改变战术,主动出击,要挑逗她,或者是借故找个理由,让她帮着递个东西什么的,将她引进卫生间,只要她肯进来,接下来就有戏。吴广想到这里,转身拿起一块浴巾围到身上,随后就走出卫生间。他在客厅走了一圈,没有看见川女的人影,当走到外套间门口,发现门已经关上,用手推了一下,这才发现门已经反插上了。吴广抬起手正想敲门,看见门上贴了一张纸条:
陈先生:
对不起,我有点儿累,先睡了,你就在浴池里多泡会儿吧!你泡了温泉,一定能睡个好觉,明天上山就有劲儿了。
晚安!
吴广看完纸条,心里不由得骂了一句:狡猾的小兔子,等上了山,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