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快一年了,憨哥在郑坞过得挺有味的。虽然樊英大他十岁,但三十多岁的女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又寡居了两年,憨哥身体好,性情温和,两人的夫妻生活如胶似漆,田间地头,屋里屋外,夫唱妇随。开始时小店进货,樊英择红梅星期日在家的日子,让红梅看家,夫妇二人一起乘车去城里拨货,这样子带了两三回,以后就由憨哥独自去办。憨哥做事踏实,桩桩件件一一写在纸上,回家一五一十向樊英汇报,有时哪里做得不妥,樊英也不责怪,轻言细语地指出该怎么做。在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丈夫面前,她说话总是很小心,生怕哪里惹他生气,他扯脚就回了自己家。郑坞住户三十几家,散落得很,各家各户都有一大片地盘,院子不小。樊英家门口是村级公路,东边是个大院子,猪牛狗都关在院里。憨哥勤快,热爱这个新家,每天早起就放牛挑水,忙个不歇,樊英煮饭,他就烧火。平日红梅住校,每个星期三,憨哥总要步行二十多里的山路,送去经过精心炒制的腌菜。红梅每次见他,不烦不恼,高兴地叫他“叔”,临走还送一程,路上说说近几天的学校趣事,再问问妈妈的情况,末了还叮嘱一句:“叔,你慢着走,别累着。”
憨哥从樊英那里得到了作为男人的快乐。床上把戏,起初憨哥怕羞,还是樊英按捺不住,主动挑逗,初尝云雨之极乐的憨哥,不久便放开了手脚,每夜夫妻俩依偎着看一会儿电视便早早上床亲热。独门独院,幽山静夜,正是夫妻尽兴的好时光。如此日久,憨哥乐此不疲,夫妻日渐情浓。
半年过去,憨哥却不免纳闷:天天睡在一起,怎不见樊英肚子大起来?一天亲热一番之后,憨哥就叹气,樊英侧过身,摸着憨哥厚实的胸脯问:“怎么啦?累了?抽支烟吧?”欲起身找烟。憨哥一把按住她,探起身细看她光洁的肚皮,樊英的身段保持得很好,腰腹不见赘肉。樊英被看得不好意思,忙抓住一条枕巾盖住自己的私处。憨哥扯掉枕巾,侧耳细听腹部的动静,问:“怎么还不怀孕呢?”
樊英一怔。从没有听憨哥这么说过,以为憨哥只沉浸在男女之事的快乐中,却不想他到底还是问到这事了。十几年前生了儿子后,樊英就主动上了环,以后没再生。郑木匠知道,这山沟里生多了孩子是自讨苦吃,只想把一双儿女好好培养,让他们走出山沟,过城里人的日子。樊英更想得开,儿多母苦,自己巴不得少生孩子清闲。哪想到后来就接二连三地出那些事呢?心如死灰的樊英唯一的精神寄托便只有聪颖好学的女儿,无论如何,要把女儿养大养好。女儿外出上学,母女俩互相牵肠挂肚。娘不放心女儿,但好在是在学校,有老师同学。而女儿挂念娘一人在家,里里外外,有时还要进城拨货。这样相依为命的日子分外孤苦。16岁的女孩已很懂事了,心中早就盼娘再嫁个人,便暗地里跟外婆说了,外婆就把这意思转告了樊英,娘儿俩从此心照不宣。
樊英真不想再生孩子。三十九的女人再生个孩子,多难抚养?况且生了同母异父的弟妹,就难保女儿有现在这般快乐。
听了憨哥这话,她怔了怔。德贵比自己小许多,如果不生个孩子,又怎么能留住他?可是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得出来呢。她默然不语。
憨哥又问:“怎么还不怀孕呢?我想要个儿子。”
二十九岁的憨哥只觉得人结婚就应该要生孩子。要不,自己老了怎么办呢?
樊英皱皱眉说:“得病了,生不出来。”
憨哥一听,愣住了。当初没听表姐说呀,还指望能生个一男半女呢。这夜,夫妻俩便再无话,各自想心事。
从此,憨哥就留心多了,暗暗注意樊英见红的日子,也从村医那里打听了婚育的一些知识,终于探得樊英只是上了环,只要取了环,还是能怀孕的。
一夜,憨哥又极尽温柔,极乐之后问:“取掉环,为我生个娃吧?就算我求你了。我还年轻,你怎么忍心我没有自己的伢?我能养得起的。”
樊英眼里含了泪,哑着声说:“再等等吧。”
憨哥问:“为么事?”
樊英不语,只是落泪。憨哥心痛,粗手粗脚为她揩泪,也不敢再追问。心中却乱七八糟地揣摩出许多缘由。
星期六下午,红梅兴冲冲回家,报告说,物理测验得了满分。兴致勃勃地告诉憨哥:“叔,我今后要读理科呢,我特别喜欢物理,以后当工程师。”
樊英自然欢喜,剁肉买豆腐,为女儿加餐。憨哥见红梅同她妈那么亲热,心中酸楚。我德贵成了什么?这不成了长工么?为她娘俩打工。一天忙到晚,图个什么?最起码的要求都不能答应。再过几年,你老了,还生得出来么?这么一想,心中越发气恼。对红梅就再没以往那么亲热尽心了。红梅回家后,他就常常借故出门,不是到田地里,就是回父母家,要不就去帮表姐干点什么,向表姐诉说苦恼。表姐也无可奈何,环安在樊英肚子里,她不去医院,别人就没办法了。表姐只得劝憨哥,一要等,二要哄,把她哄高兴了,就会顺从的。表姐还出个主意,让憨哥求红梅说服她娘。
憨哥趁红梅高兴时,准备了许久的话语终于憋不住了,他说:“红梅,你是个懂事的娃,马上要考高中,以后还要考大学。我和你妈想再生个伢儿,你同意不?”
一听这话,红梅半天不吱声,计划生育的事她知道,这样的山村,生两胎三胎也无所谓,不怎么管。但自己这么大了,倘若真生个小弟弟小妹妹,不把人丑得出不了门吗?心里感到别扭,嘴里就说不出什么话来。
憨哥见红梅不吱声,心想肯定是不愿意。碰了壁,面皮薄,一气之下回父母家住了好几日。几天过去,樊英请表姐捎话,叫他回去拨货,他心中思念樊英,想着她鼓胀胀的双乳,还有……只是口里不好说出来,便顺坡下驴,回去了。
又平静地过了好几个月,樊英依旧没动静。憨哥心里的疙瘩却越发大起来,欢声笑语渐渐少了。一日看电视,片中谋杀的情节使他心中一动。不就是红梅挡着吗?我除掉她,看你还生不生!但忽而心又猛然一跳,觉得真是罪大恶极!怎么会起这样的念头呢!好好的红梅,惹人疼爱的红梅,将来恐有大出息的红梅……我怎么能起伤害之心呢?他暗暗地把自己的大腿使劲拧了一下,这才定下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