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隔壁的两口子。是我们寰宇公司的一对活宝。不知谁的生理缺陷,结婚四五年了,还没有孩子。
男的名叫秦贺,长了一颗出名的转轴脑袋,不仅善于转轴,而且转得特快。说句恭维话,叫做“善于交际”,或“善于应变”;说句挖苦话,叫做“善于钻营”。本领之大,令人乍舌。不管什么东西,只要他动了心计,想要拿到手,即使放在虎窝里,虎视眈眈地瞅着,他也能钻进虎窝,哄得老虎眯起眼睛打呼噜,乖乖地让他拿走。总经理特别欣赏他这一技之长,让他担任寰宇公司的副经理。在业务活动中,不管怎样难以对付的洽谈对手,只要他披挂上阵,准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被总经理誉为“具有开拓精神的得力助手。寰宇公司有了他,如虎添翼了!”两个人形影不离,真象一对恋人的蜜月生活。不过,这段蜜月生活,已经是二年以前的往事了。随着岁月的流逝,他转动那颗灵活的脑袋,经过一番苦心钻营,寰宇公司的几个业务骨干,全部成了他的亲信。他的羽翼逐渐丰满了,吹捧他的舆论也悄悄跟上来了:“寰宇公司的家业,都是秦副经理抓挠来的。”时至今日,总经理的宝座,已经岌岌可危了。据说老头子不甘失败,正在偷偷地网罗人才,窥测时机,要把这个当年的蜜月伙伴挤下去。至于网罗什么样的人才,怎样才能挤下去,不是我能想象的。
女的名叫赫颖,也是高中毕业生。她的身材跟她丈夫一样:矮矮的个子,粗敦敦的身子,没有女人的线条美。但是这位没有线条的女人,却长了一身粉白而又细嫩的皮肤,很讨人喜爱。鸭蛋型的脸上,小巧的鼻子,秀丽的樱桃小口,弯弯的娥眉,水灵灵的杏核眼,配上一对讨人爱的酒窝,总是笑盈盈的,很有迷人的魅力。如果她是一个姑娘,用半身照片征婚,应征者肯定蜂拥而上。她有多大的本事呢?任何比仿也不能恰如其分,只有把我卷进去,从我本身说起,才能说得活灵活现。
我是一个被命运捉弄的不幸者。高中毕业那年,父母相继去世,没有给我留下继续升学的遗产,只能含泪离开课堂,以稚嫩的双手,开创自己的生活道路。我酷爱数学,并由此爱上了会计学。不管白天从事多么繁重的体力劳动,每天晚上都去业余学校攻读。由初级到中级,由中级到大专,整整攻读了六年,不仅获得了三个业余专科学校的毕业文凭,还经过严格的专业考试,获得会计师的专业职称。去年夏天,参加寰宇公司招聘会计的公开考试,取得名列榜首的成绩,被寰宇公司正式聘用,月薪定为一百二十元。我高高兴兴地前来报到,满怀希望地上班了。以为这是命运的转折点,生活道路的新起点,从此便可投身于酷爱多年的会计工作,一技之长有了用武之地。不料这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公司,命运还在继续捉弄我。会计室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暄腾腾的大头椅,早就有了主人,就是刚才那位善于吵架的尖嗓子,姓赫名颖。人称迷人的半截美人。她是寰宇公司的总会计,屋里根本没有我的座位。
我怎么工作呢?招聘之后,总经理找我谈话,给我一个会计助理的头衔,帮助赫颖管好公司的帐目。至于办公桌椅,那是会计室的事情,他不便多问。
说来叫人哭笑不得。每天上班以后,赫颖就把座位倒出来,让我坐在她的椅子上,趴在她的办公桌上,把昨天的业务往来,一笔一笔地下帐。有时只用一两个小时,有时需要多半天。一是屋里没有我的座位,二是由于忍受不了的原因,下完帐目就得下班回家。
她刚才的吵架,没有说谎。在我下帐的时候,她把双肘触在桌面上,满身香气,趴在我旁边瞅着。两个身子和两个脑袋,时常挨得很近。不是我主动躲闪,那就不是相距一公分,早就贴到一起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寰宇公司的总会计,对于帐目一窍不通,是个典型的白吃饱。
管帐的需要雇个替身,只有这个莫名其妙的寰宇公司,才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怪事。
这就更加莫名其妙了。她既然一窍不通,总经理为了用她笼络姓秦的副经理,让她担任挂名的会计室主任,再弄一张桌子,由我具体管帐,不是更好吗?总经理呀总经理,干吗将我聘来活受罪呀!
说是活受罪,一点不夸张。会计师给白痴当替身,已经够人恼火了,还是一个年岁相仿的妖艳女人,整天涂脂抹粉,洒一身香水。用香喷喷的气味,刺激人的嗅觉。穿得袒胸露背,用粉白细嫩的皮肤和半裸的乳胸,刺激人的视觉。坐在她的椅子上,可以躲开她在侧面的挨靠,却躲不开她在身后的肉体磨蹭。回到家里电躲不开,只要她丈夫不在家,她就半夜敲墙。砰砰砰,砰砰砰,敲得心烦意乱!
我和同龄人一样,也是一个具有七情六欲的肉体凡胎,天天处在这种强烈的刺激之中。坚持作人标准,岂不是活受罪!赶紧下班,赶紧离开这种刺激,只是形体上的解脱。我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姐妹,而且性格孤僻,更无三朋六友,有苦无处诉,有屈无处货“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只能以酒浇愁,让酒精浸泡我的灵魂,在晕天晕地中求得精神解税。这就是我贪酒的原因,说我是个酒鬼,岂不是天大的冤枉!
后来我才明白,让我活受罪,原来是总经理的鬼把戏。去年夏天,他发现自己的宝座岌岌可危了,经过冥思苦想,才想出这么一个损招儿。原先聘用的替身会计,是个年近古稀的老头儿。他以年岁太大为借口,把老头儿辞退以后,立刻贴出告示,利用公开招考的办法,择优聘用年轻的男性替身。老头子心目中的择优,有两个标准:一是专业择优,二是相貌择优。我算不上风度潇洒的美男子。但却肩宽背厚,个头很高,浓眉大眼,鼻直口方,没有十分难看的地方,也算一个具有阳刚之气的男子汉。往秦贺身边一站,丑俊明显,泾渭分明,正合总经理的心意。
老头子很阴损。损就损在知道赫颖的为人,可以用我讨取她的喜爱,爱得神魂颠倒;又可用来威胁秦贺,有给秦贺戴上绿帽子的潜在危险。他网罗人才挤秦贺,竟然把我网到这里,充当这么一个不光彩的角色。
一年的实践证明,尽管我受了活罪,没给姓秦的戴上绿帽子,总经理的目的却已达到了。我看得清清楚楚,从我当了赫颖的替身以后,由于赫颖神魂颠倒地追我,秦贺的确坐卧不安,魂不守舍,赫颖曾经提过建议。要给会计室买一张桌子,添一把椅子,给我安排一个座位,姓秦的死活不同意。而且很怕老婆被我夺走,轻易不敢出远门,总在家门口谈生意,看守赫颖的行动。即使不得不出远门,也是急慌慌地出去,又急慌慌地回来,回来就跟老婆吵架,吵起来就醋味十足。他的活动能量,确被这个损招儿削弱了。
他的能量被人削弱了,我却成了出名的酒鬼。为了发泄他的深仇大恨,他就到处宣扬,说我这个人,没有任何理想,没有任何抱负,也没有任何本领,只是一个贪杯如命的酒鬼!
赫颖在我身上没有达到目的,恨得牙根痒痒,也跟着起哄:“李建平的一技之长,就是见酒迈不开步,酒精麻不倒,是个永远灌不满的大酒缸!
我朝也想,暮也想,为之奋斗了六年的理想和抱负,不但没有实现,反倒被人捉弄,扮演这么一个角色,谁能理解我的满肚子苦闷?
我越想越憋气,气得心肺欲炸,浑身冒火,再也不能安静了。摸摸兜里还有几块钱,一脚踢开房门,向卖酒的地方走去。此时此刻,只有喝得云山雾罩。让酒精麻醉灵魂,才能安静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