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的话说得也算实在。吴宝玲跟他要了校长办公室的电话,明确表示不会伤害任何一位老师,只想让校长在给毕业班配老师的时候,考虑考虑七班的情况。张嘴三分利,家长不吱声,最后吃亏的是孩子。咱又不是告老师状,咱只说毕业班的事情。初三毕业班换老师据说是惯例,换谁不换谁,学校的通盘考虑很重要,家长的呼吁也应该起一定作用吧?
离开学校时,已经是晚上六点钟,校园里几乎看不到家长。吴宝玲去存车处推了自行车出来,一边往家骑一边琢磨着找校长的事情。吴宝玲心中有火,当着王老师的面,把话也说出去了,其实并没想好怎么找校长。她这个人生性胆小,不愿意出头露面。别的不说,到单位已经快二十年了,跟她同时进入机关的,至少也是副处了,她却至今还是个副科级。每到调级的时候,机关里上上下下搅成一锅粥,找领导哭闹的有,找同事拉选票的也有,吴宝玲却保持沉默。哪怕是跟她有关,她也不去找人拉票。不是她多么高风亮节,而是张不开嘴。你平时的表现咋样,别人都看着呢。该投的就投了,不想投的,你跟人家说句好话人家就投你啦?看着比自己晚来的人一个个都提了级,说心里一点想法没有,那是假的,说心里有多大的不满,那也不是。人得知足。一起毕业的同学,她是落到机关了,成了公务员,虽然是最没有权力的公务员,工资却是按日子到银行的账户,该得的福利一样不少。有的同学落到企业,不是有下岗回家的了?吴宝玲不觉得自己比人家强,不过机缘巧合,中专毕业分配的时候,一个拐了七道弯的亲戚认识机关当时的领导。没当上处级副处级,可你平时都干了什么?资料室里一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一点风险都没有,一点心不用操,知足吧。
在自己的事情上不争,女儿的事却马虎不得。现在的孩子竞争多激烈呀,名牌大学毕业找工作都未必一帆风顺。女儿如果上不了好高中,想上名牌大学那是门儿也没有。都说女人学得好不如嫁得好,但你要是学得不好,怎么可能嫁得好?自家的孩子怎么看着都顺眼,对柳月的相貌,吴宝玲却一直是挺客观的。女儿相貌平平。想靠漂亮脸蛋悦人,这条路行不通。唯一的出路就是让她考个好大学,找个好的工作,再找个可靠的男人。反思自己的婚姻,如果自己文化水平再高点,能跟男人对上话,柳成荫也不至于嫌跟她没有共同语言吧?
到家时,女儿已经懂事地把饭焖好了,等着她回来做菜。厨房的抽油烟机嗡嗡响,女儿倚在厨房门上,小心翼翼问她:“妈,老师说我什么没?”
看她一脸小心、吓破了胆的样子,吴宝玲心疼。这学习把孩子压的,一点儿孩子的活泼劲儿都没了。学校给压力,当家长的不能再压制了。她决定什么都不告诉女儿,不让她跟着操心:“老师没说你什么,就讲了讲下一段学习的事。你回屋吧,菜好了我喊你,啊?”
第二天上班,打扫完卫生,给领导把当天的报纸、信件送到,吴宝玲坐下来琢磨给校长打电话怎么说。领导一般都忙,校长肯定也忙,像昨天跟王老师那样一讲一大套,校长肯定没时间听。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事情讲清楚,吴宝玲决定写个稿子,把要讲的事情一二三列上,算备忘录吧,免得到时候把关键的话忘掉。铺好纸,拿起笔,她发现自己大脑一片空白。想说的话很多,跟班主任讲还流畅,一想是要跟校长讲,她就不知道怎么开头了。就像她不知道怎么跟领导讲自己的事情。她天天到领导办公室,说到平常的事情倒也自然,可让她张口说自己的事情,她就是张不开嘴。这就是没出息的表现吧。她可知道有的女人在领导面前极其会讲话,见到什么样的领导说什么话,八面玲珑。她连一面都做不到。进步慢,也是怨自己口拙啊。她在纸上写下了第一行字:尊敬的校长,您好!
下面又不知怎么写了。一上午,就这么一行字。后来就把纸撕了。自己的文字水平啥样,她心里有数。一年就写一回年终总结的主儿,还想写什么备忘啊,拉倒吧。还是直接用嘴说吧。
一点钟她想打电话,怕校长中午休息,忍到一点半。电话一打就通,还真有人接:“你好,是邱校长吗?”
邱校长是个老太太,声音挺慈祥的:“你好,我是。你哪位?”
“邱校长好,我是初二(七)班学生家长,我想跟您讲一点关于七班老师的事情。”然后,她没等邱校长说什么,就一鼓作气往下讲起来。她怕中间一停顿,校长用别的话把她的话岔过去。也不知道讲了多长时间,邱校长把她的话头打断了:“这位家长你好,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下学期我们确实会给毕业班重新配备一部分老师,学校会根据各个班级的情况统一考虑老师的安排。你对七班老师的良好评价,说明我们学校的老师确实都是比较优秀的,谢谢你对学校的信任和关心。如果有什么意见,我们希望你通过班主任老师反映上来,这样也会比较有代表性。我现在还有个会,不能继续听你的电话了,有什么想法你通过班主任转达好吗?好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