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黄河》2006年第01期
栏目:作家书斋
偷得中秋几日闲,我拜读了吕茂田先生即将由作家出版社推出的散文集《月夜黄河渡》。中秋幸得赏“月”,又且先睹为快,给本属诗意盎然的传统佳节更平添出几多充盈与情致,当然也生发出几许感思与顿悟。借良辰美景,我不由提起笔来。
老实讲,看了《月》集掩卷而思,我甚至有点被“震撼”的感觉。即便是我对作者早有了解,我还是依然不敢相信那么五彩斑斓的童心稚趣情感撷取,竟会出自一双曾经惯握权柄的政要之手!从政40载,为官30年,作者刚刚从管官的“官位”上退了下来,当年那是何等样“众星捧月”的人物?至少与现在“心运地身偏”的生活相去甚远吧?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而如若能将人生的每一侧面都打磨到如中秋之月的光洁,那就实在不会是凡人小事了。一个不俗的官人,摇身一变为“入俗”的文人,不由让我联想到那位高吟“归去来兮”的古代田园诗人,联想到古往今来人生变数的微言大义。“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当然愤世痴俗的陶渊明与《月》集作者绝非同调,而且作者退而归耕的只是一块“心”的田园,不过我想在社会转型的今天,说个“心田”也有某种程度的“将芜”问题存在,恐怕也用不着十分地惊诧莫名吧?《月》集作者激流勇退,也处在一个人生重要的转型期。基于此,我不揣冒昧把这篇“赏月”感言聊作中秋特别礼物奉赠作者与读者,以供同好,意在助兴而已。
虽意在评书,但评书又难以离开论人,品其书观其人,一种浓烈的“寻根”取向和“回归”意识,我粗略地把它归纳为一脉相承的六个“回归”,而且这些“回归”情结又并非碰巧地与中秋意韵颇多吻合之处。
中秋是中华民族文化气息最浓的节日之一。在《月》集中,体现作者文化回归的重点参阅篇章首推《我的书房》和《山居闲话》。这两篇比较详尽地述说了作者在退休之后的读书、写作生活。
“退休之后,我的新生活、新生命就是从书房开始的。”你看,作者甚至把“回归文化”当作他生命的新的开始。他在同篇中还写道:“因为我酷爱自己的书房,所以,曾为它起了好几个雅号,如陶然斋、怡心轩、览胜亭、望朗阁、期颐室、知足屋等等,以此来表达自己对书房的一片挚爱冰心,也表达自己晚年的一种志趣与情怀。”“我常常在书山上晨攀,也常常在书海里夜航。”(《我的书房》)
以上讲的是居于城市家中的书房,与此同时,他还另辟蹊径新建了另外一处“书房”,请看他在《山居闲话》中对另一“书房”的深情描述:
“退休之后,我常到乡下去,到我的表弟家里去,而且一去就是数月……表弟的家离城很远,在黄土高原的一个小山村里。他家半坡上碹了正窑六孔,青砖镶面,四季都阳光灿烂。院子很大,没有围墙,周边都被夏绿秋红的枣树环抱着。院子下面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流水潺潺,悦耳不烦。我想这比刘禹锡的陋室要好,这比梁实秋的雅舍还强,这儿别有一种陶潜家园的情趣。”他在这里的读书方式是:“有时坐在椅子上读,有时钻到枣林里读,有时还在溪边的石座上读,夜间便躺在被窝里读。”读书读得“时笑、时泣、时忧、时愤,有时心潮澎湃,有时娴静如眠……”
作者静心静身投入读书,陶冶性情,增长知识,你看一本《月》集能有那么多浩瀚而又开阔的旁征博引便可略知他学以致用所达之程度了。简直可以说是“金屋藏娇”,与书为伴,与书为友,他把《我的书房》一篇列入《亲情记》系列,在《亲情记》中,实在也应当有这些朝夕相处钟爱有加的书籍的一席之地。他不但读书,而且写书。作者在《月》集《自序》中开头就说:“我的这些拙文,大部分是在退休之后写的,只有几篇写于退休之前。因为在职之时,日夜忙于政务,根本顾不得写这样的东西。”至于写什么?怎么写?作者在《山居闲话》中表露初衷:“想写一册消遣散文,以倾吐心声。消遣者,尚无大雅邃意,乃散淡闲聊之谓也……写法也和别人不同,我的口袋里经常装一个小本子,无论居家、爬山还是下滩散步,偶有所得便记于本上,经常涂涂抹抹,然后抄在纸上……”其专注程度简直到了鲁迅先生之所谓“纠缠如毒蛇,执着如怨鬼”的地步。在较短时间之内,能够创造如此不菲的纪录,不要说退养之年业余从文的花甲老人,即便是正值盛年,轻车熟路的专业作家,也算文绩赫赫了。此中甘苦,局外人是难以想象的。作家出版社老副总编王文平先生初步审读后有点出乎意外,有点“一见钟情”,他说:“写的面很宽,有情趣,很好看。”即便从思想性着眼,我想“微言”并不拒绝“大义”,论潜移默化作用,“散淡闲聊”远胜“金刚怒目”。
难怪王文平先生出乎意外,我想他肯定是联想到了时下流行的“名人出书。”“名人出书,一塌湖涂。”虽然见多不怪,但很少有人去正眼相待。《月》集作者毕竟久居官场名高位显,从政形象根深蒂固。先入之见最难改变,“川剧变脸”似感突然。不过书以作品之高下而论英雄,究其实“名人”“官人”里也不乏真心实意、真才实学之人,《月》集作者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他也颇有文化方面的素养与基础:从小爱好文学,刊物发过作品,当年“迫降”期间也以文化为最后防线和依托。几度从事宣传文化工作,曾经还拟调过省作协任职,不但从广义上他是实现了由从政回归从文,而且就他自身经历和爱好也是一次名副其实顺理成章的“文化回归”。我曾经说过:文化是一种宿命,不慎沾惹了文化的人注定难以摆脱他的圈定;文化也是极具渗透力、感染力的民族精神之本,一条海峡可以阻隔政治飓风的相袭,却无法阻断文化血脉的相通。政界有退,文坛无休,他是从一个相对狭小的领域转入到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说到底,这也是一种叶落归根吧。《月》集作者,无论甘苦你是成功的,我们应当向你“走回头路吃二遍苦”表示祝贺——宦海有边,回头是岸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