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自由徘徊的白云，忽然收起了匆匆的脚步，似乎停了下来。或者说，天空留下了一连串白色的脚印，却抹去了行走者的影子。从中国的传说中，一定有天上的神踩着云头巡查，对人世间扫视一下便回到了豪华舒适的天宫之中。我们实际上很难看懂云彩的语言。它在天上翻卷，有时将一片片羽毛散开、抛洒，有时又将散乱的、飘动的碎片收集到一个个形状不断变幻的巨大体积中——它避开了人们从小练习的几何题，沦为不可计算、不可论证的甚至难以描述的现象。过去，老农会不经意之间抬头仰望，用一只手掌遮住来自天庭的刺眼光芒，发现了一些似曾相识的形象，会自言自语：今晚会下雨。
这是一个简单的判断。云朵可能表达的意思远比想象的复杂。它的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意味着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有关。我们可以用自己熟悉的语言描绘许多事物，并将其固定在文字中。但我们身边有两样东西不可描述，那就是云彩和火焰——因为它从来不会固定在一个面孔中。当我们试图捕捉它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从飞机的舷窗俯瞰，云彩更多的时候是安静的，它们仅仅像一个个孩子一样自娱自乐，在广阔无垠的空间玩着自己的游戏。它们一会儿把自己弄成耸立的山丘，一会儿又将一道激情澎湃的河流填平，变为一个平面，还有的时候，它们张开洁白的降落伞，像一群大海深处的水母一样，以迷人的样子飘向远方。当我们看到浓黑的一团暗云浓缩、凝聚，它的阴沉的表情中一定酝酿着令人惊骇的雷电和暴雨，一些城市和村庄已经被覆盖于一个漆黑的屋顶之下。然而在云层之上，我们常常置身事外，悠然自得，会感到人间的事情和我们无关——这是那些被崇拜的神灵的心境。
一个如此宽敞的舞台，一个如此耀眼的光团。云朵扮演着各种角色，比戏剧中的人物更为奇特，除了它们自己，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明白它究竟要做什么。但有一条是肯定的：它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做这些事情。
即使我们在地面上观看，世界也从来没有给我们一个清晰的回答。它不告诉我们它们说的是什么。麻雀不断起飞又不断落到地上，就像我们的思想一样，充满了疑问和忐忑不安。乌鸦在树顶偶然大叫几声，好像说明自己突然找到了突破性的灵感。古代的诗人们早已注意到这些节奏明快而婉转的旋律，可是我们仍然感到十分不解。这是生活的常态。这些单音节词十分亲切，唤起了好像已经消失了很久的童年记忆。无论我们怎样细心地探究天上的和地上的语言，它们仍然是一道难解的谜题。一个没有谜题的世界是乏味的。无论是大自然还是隐藏在我们四周的神灵，都需要用神秘的、晦涩的甚至是无解的言词表达，我们的一切诗意来自委婉、曲折和谜团，来自一部没有结束也没有提示的探案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