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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抽罢饭后烟王茂田来到村部,其他村委成员竟到齐了,屋子里已是烟雾腾腾。无疑午饭吃得相当好,又都喝了酒,一个个红光满面,脸盘笑成了乱麻团。茂田老汉刚一坐下,同事们就七嘴八舌地问起来,王支书,中午没喝高吧?打算啥时辰往老家搬哇?原来这八个村委成员,包括茂田老汉,中午都得到了儿子们的搬家请求,今明两天要全部回迁到村内老家去了。

老人们感叹不已,说任期可惜只有三年,下一任不定谁干,要像人民公社那时候,干到走不动路那就好了。茂田老汉由三年任期,联想到儿子王根红的半年一轮,心情越发不好起来,抢白他们道,你们快闭嘴吧,这一任咱们也是烧了高香,这高香还不知是怎么烧起来的哩!

众人便转换了话题,转到选举的事情上去,一齐掉进疑团里去了。这个说,不知你们,反正我是没动心思,没跑腿更没花钱。那个道,俺也没二样,选票俺是填了咱们里头的几个,不过俺是填着耍的哩!又一个说,俺也是这么填的。填别人做什么,干上了还不是胡吃海喝往死里捞,还不如填咱们老哥几个耍耍哩!另一个接腔说,俺可是正经八百填的,现在的干部,哪一个赶咱们心红脚正?不过打死俺俺也想不到能够选上呢!

茂田老汉摆了摆烟袋说,这码事不提了,开会罢。我数算了一下,三十多年前,咱们几个都是大队小队的主要干部,大山窝子让咱们管理得不赖,虽说穷点,但社员干劲冲天,干部公而忘私,要是大队不拆散,怕是已经干到了共产主义。现在,我党的政策改了,不管心红心黑,富起来就行了,过去是穷光荣,而今是富光荣,越富越光荣!茂田老汉有点说不下去了,觉得自己不是在发言,而是在发牢骚,便匆忙结束这个话题,道,现在请大家讨论,咱们干部怎么样以身作则,率领广大村民往富裕路上前进。

有人马上接腔道,那还不好办,开个全体村民会,号召人们向刘金河学习就是了!不过都学习成了刘金河,就怕闺女不够用的,光棍汉更摞成堆了!众人嗤嗤笑起来,转而又皱起了眉头,吧嗒着烟不吱声了。

茂田老汉说,怪话气话,俺也积了一肚子,这以前也没少说。现在身份不同了,咱们的任务是紧跟形势走,把山窝变成金银窝!

有人反对道,王支书,依俺看,眼下的紧急任务是整治庄风!庄风不整治,富上天去中啥用?你瞅瞅刘金河,富得够可以了吧,要是人人都变成刘金河,咱们庄可就毁啦!茂田老汉打断他的话,你就知道刘金河刘金河,不提这个,人行不行?就当没他这么个人行不行?

茂田老汉烦透了。最烦的是自己的观点跟委员们一致,以为首要任务是整治庄风。村委会便深入不下去了,老是在水平面漂浮,茂田老汉说着空话,套话,想引导出委员们的高招,委员们却不受引导,几句话便岔了开去,岔到世道人心多么可怕的事情上去了。会议开到煞黑,屋子里浓烟弥漫,咳嗽声此起彼伏,茂田老汉的身子要散架了,有气无力地宣布散会。

走出村部,村干们照例四散开去。有的奔老家去,有的还得去野外的火柴盒土地庙住一晚。茂田老汉走到大街上,想了一下大儿子住的地场,正要往那里走,星光下王根正迎面走过来,爹,会散了?你眼睛不济,别崴了脚,来,我背你。说着王根正蹲下身去,把脊背贴给茂田老汉。老汉说,你干啥,让人看见像什么话!王根正胳膊往后一搂,把老汉背了起来,大步走去,理直气壮地道,俺就是背着你满街走,走到北京天安门去,也没人说俺是拉拢干部,你是俺的亲爹呀!做爹的怕别人听见,再不敢言声。

王根正的家在村东北,距离村部二百多步远。这个家是茂田老汉建造的,限于财力,当年。老汉只给大儿盖了四间堂屋,王根正两口子入住后,又盖起三间南屋,三间厦屋,鼻子眼里就都是屋子了。王根正把老汉背进院子,指点着一圈儿屋子说,爹你看看,好好看看,你儿子干得还行吧,这里往后就是你的皇帝了!老汉瞅了几眼,说还行,就抬腿往堂屋走去。

儿子儿媳妇把宽敞明亮的正间屋让给了老两口。住过十几年火柴盒土地庙的茂田老汉,感觉从猪窝一步跨进了金銮殿。老汉的胸膛里却有些憋闷得慌,老婆子的笑脸他不愿意看,儿子儿媳妇的体贴话他听着刺耳。而且胃口也没了,不想吃不想喝,肚子里饱鼓鼓的。把杯里的酒喝出来说不再喝了,肚子也已吃饱,要去村子里转转消消食。王根正说爹你去吧,好好看看你经管的这块大地盘!说着就要下炕陪同。茂田老汉皱起了眉头,根正你在家吧,俺一不瞎二不瘸,腿也还迈得开。你跟在腚后头算个啥!王根正忙道俺听爹的,俺听爹的,俺陪着老娘在家里耍!

茂田老汉由着脚板,摸黑往前走去。村落因被大山围住,夜格外黑,格外沉重。响声却格外大,谁家的驴在喷鼻子了,噗嗤噗嗤的,像闷雷,在村子里来回滚动。一条狗突然狂吠了几声,声震寰宇,余音久久不绝。老汉踢踏踢踏地走着,一会就走到大街上,一眼就看到了刘金河的五层楼,大楼灯火辉煌,像一只大灯笼竖立在驴屎蛋堆里。茂田老汉不愿想到刘金河的五层楼,更不愿意看到,想到看到就来气儿,就想到了人民公社那时候。茂田老汉背对着五层楼向南走去,五层楼像生了腿脚似的,老汉紧走慢走,睁眼闭眼,明晃晃的大楼始终竖立眼前。老汉还看到了大楼里边的机密事儿,刘金河在第一层楼里办完了公司的事,就登上二楼,跟他的老婆们玩耍。二楼里是他的大老婆二老婆三老婆。然后登上三楼,进入第四个和第五个老婆的房间。三楼耍够了又登上四楼跟六老婆七老婆耍。最后登上四楼,钻进八老婆徐俊美的房间,刘金河在这个房间住下了。茂田老汉甚至看到搂着徐俊美做乐的刘金河,一边还在偷偷地眨巴眼睛,考虑怎么样跟徐俊美办离婚,把第九个老婆娶进门,把大楼的所有房间都利用起来。

茂田老汉只顾摆脱刘金河的五层楼,急匆匆一口气走出村来了。没有风,霜粒子默无声息地降落着,黑地里的小屋像一块块冷硬的石头,一坨坨冻透的泥巴,寒寒地趴伏在湾畔上沟崖上。这里,那里,不时地响起苍老的咳嗽声,竭力压制着的呻吟声,还有呓语般的唉叹声。这个情景。茂田老汉目睹过十多年了。可他始终不能习惯,此时更觉难以忍受,刺心扎肺般地难受。搁在往日他早就逃开了,眼不见心不烦呵。眼下老汉没有逃离,冥冥中几只巨手把他攫住,拖着他往前走,往火柴盒土地庙的深处走去。

走到老石坑附近,茂田老汉听到了哭声,是老女人的哭声。老女人的哭声并不大,听得出她已老迈不堪,老迈不堪得没有了哭泣的力气。又在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呜咽,怕别人听到后笑话,丢老人的脸也丢儿女们的脸,就把自己的哭声压到最低,使劲捂住嘴巴,但那从五脏六腑里奔涌而出的哭声,从手指缝里钻出来漏出来的哭泣声,在茂田老汉听来赛过晴天霹雳,凶猛地撞击着他的耳鼓,撞击着他的心扉。老汉向送出哭声的小屋走了几步,呆呆地站下了,然后扭头向前走去。走到自己居住过的地方,看了一眼只剩下烂石头土块块的老屋的废墟,他蹲下身摸出了烟袋烟荷包。

一袋烟没抽透,茂田老汉的身边蹲满了老汉和老婆子。茂田老汉没有说话。自始至终没说话。老汉老婆子们也没说话。自始至终没说话。十多年里,茂田老汉跟他们说过太多的话,谁是个什么情况,什么心境,彼此心里透亮着,用不着再说什么了。最主要的是,说也无用,村干部一茬接一茬,只要没打断胳膊敲破头,村干部不插手,打断胳膊敲破头也不插手,把派出所的人喊来就了结了。茂田老汉一锅一锅地抽烟,眼睛望着老汉老婆子们,就像望一群失去爹娘又不能自理的孩子,老汉的泪珠吧嗒吧嗒掉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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