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英得到甘占元大部队向鹤峰县进犯的消息,立即冒着风雪赶到了鹤峰县城,与中心县委书记汪毅夫,县苏维埃政府主席郭明,县独立团团长田小林商量对策。
鹤峰县自一九二九年贺龙率领红军解放,建立苏维埃政府以来,一直是领导湘鄂西人民革命斗争的中心。县城背靠威风台,面对八峰山,瀵水自城东流过城西,县苏维埃政府设在南门外一栋土豪修建的四台院里。夜色降临,会议室里挂着一盏“草帽”灯,炉里炭火通红,会议讨论得正热烈。
“必须先搞掉这个主力团,甘占元人多势众,进犯凰鹤峰已成定局,他依靠的这个八百多人的主力团并不可怕,关键问题是这个团的人员大部分是本地人,熟悉当地的地形地物、风土民情。他们全成为甘占元的眼睛和耳朵,这是最要命的。”贺英高商的个子,齐耳短发,新月眉下一双大眼扫视着众人,的确有一种女中豪杰的气概。
汪毅夫听罢,站起身一拳擂到桌子上,进:“贺司令说得对,搞掉这个主力团,就等于打瞎了甘占元的眼睛,打聋了甘占元的耳朵,到那时他实力不论怎样大,也不过是‘盲人骑瞎马,半夜临深池’,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要得,”田小林也表示赞成,“甘占元的大部队不足三天路程,贺司令赶忙调兵遣将吧!”
“不能打,”贺英摆了摆头,说道:“打,拼消耗,不划算,我们红军可不能肋这种赔本生意。”
“不打行吗?”郭叨皱眉思索,表示怀疑。
“办法还是有的。”贺英肯定地说,“这个主力团是打着投奔红军的旗子来的,虽然有八百来人,但我们红军的力量还是超过他,在甘占元的大队人马没到之前,我们去收编他们,谅他们不敢拒绝。”
“虽然他们不敢拒绝,也不会痛快答应。”郭明仍然信心不足。
“这是当然的。不过我还有另外一招儿,前天这个主力团的团长熊玉田。钻到一个湾子里玩山妹儿,被我们二支队抓获,我亲自审问了他。他为了活命,写了甘占元搞假投奔红军的材料,同时还写了一份从此改恶向善,立即接受红军收编的保证书,我有意将他放了。虽然有人认为这是打蛇不死,耽心终为其害,现在却派上了用场,我要在这两张纸上做文章。熊玉田虽然狡诈,却生性多疑怕事,我们把他写的两份材料广为宣传,量他不会不怕甘占元惩罚他,遣他靠拢我们。再说这个主力团的广大士兵都是穷苦人,只要我们作好宣传工作,他们一定会站到我们一边的。退一万步说,熊玉田如死心塌地与人民为敌,我们就收拾他,那时他就孤掌难鸣了。”
贺英这一席话,使大家心里立刻亮堂了,立即点头赞成。但谁去深入虎穴呢?大家清楚,贺英讲的虽是实情,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万一有什么变化,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呀!所以都争先恐后地表示要自己去。汪毅夫抢先说:
“咱历来是作政治思想工作的,我会很好地掌握政策,就让我去吧!”
“不,”郭明摆摆头,道:“游击队,独立团有许多思想工作要做,你不能去;贺司令、田团长要布阵打伏,还是我去合适。”
“各位不必争啦,”贺英一锤定音似的,“熊玉田是我审问的,情况我最熟悉,理所当然地应该由我去。再说湘鄂西特委交通员,告诉我一个绝密情报,说甘占元这个主力团中有我们的人,让我与他联络,他有能力保护我的安全,你们就不必为我的安全担心了。”
就在大家争着去甘占元主力团作策反工作时,会场上押进了熊玉田的信使,向贺英呈上一封密信:
贺司令:
熊某深感不杀之恩,决心归顺红军。回到本部,与三个营长商量,都有投奔红军之意,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常理,红军树大根深,谁不向往?但我部近八百人,恐一时难以心齐,望司令驾临,共议大事。为不引起误会,请不带随从,熊某保证司令安全,亦诚之心,天日可鉴。
熊玉田 即日
贺英看罢信,立即打发信使回去,井让信使转告熊玉田,说她明日上午准到。
尽管贺英对深入虎穴视若等闲,但大家知道熊军反复无常,是没有安全保障的。汪毅夫劝道:“我看派几个侦察员,装成打柴的,暗暗跟随着你,万一遇上危险,你打个信号他们就出来,你看如何?”
贺英摇了摇头,道:“谢谢大家的好意!我已答应不带随从,岂可言而无信?”
贺英有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战胜对手呢?没有她只觉得自己是共产党员、是司令,熊玉田又是自己审的,了解情况,加上这个任务的确危险,自己应该挺身而出。
第二天鸡叫三遍,贺英便独自上路了。
这一天下了大雪,十多步远便看不到行人。贺英走出二十来里,便到了红鱼溪。这儿是一个险处,古树参天,两山峭壁中间冲出一条小溪,挤破山口,有如一条红鱼,飞驰而出。左下边有一块平地,依岩盖了几间茅草棚子,贺英知道这是岩下人来此烧木炭、打山货临时住的地方。眼下过了季节,人都下山忙冬活去了。贺荚正准备绕开平地,抄近道而去,陡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
“救命呀!”
“救命……”
贺英折身一溜小跑冲到岩下,喊声就在路边一个茅草屋里,她一脚踢开杉木门板。只见一个匪兵压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山妹子身上,用手撕扯着山妹的裤子。山妹子虽然拼命挣扎,但一个弱女哪是牛高马大的匪兵的对手?贺英一愣:白匪军!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上插枪的皮带,枪不在身上,但救人要紧,她一步蹿上去,厉声吼道:
“不许动!”
那匪兵吓了一大跳,丢下山妹子,扭头同贺英打了一个照面。贺英见他脸上有几个红印子,显然是山妹子用手抓的。匪兵猛然间有些害怕,后来见到对方是个女人,扭身刚要抓枪,只觉背上有一个硬东西顶着,扭头一看,见贺英手揣在右边衣袋时,那硬东西正是从衣袋中凸出的,其实只是一只手电筒,他却以为是一只手枪,大惊:
“你有枪?”
“在这年月只要有钱,这东西并不难买。”
“能玩枪的女人不多,你是谁?”
“贺大脚。”
这个匪兵一听到贺大脚的名字,好象老鼠见到猫一样,浑身直抖,立即跪下,道:
“兄弟一时糊涂,见这妹子长得漂亮,起了歹心,念我是初犯,饶我一命,从今以后我一定改恶从善,重新做人。”
“要得。初次可饶,下次让我碰上你就活不成了,滚吧!”说着脚一抬,把匪兵便踢出了门外,匪兵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头也不敢回地跑了。
贺英回头问那山妹子道:“妹儿,你叫什么名字,被他害着没有?”
山妹子抖抖索索地站起来。她高高的个儿,白净的脸,月眉杏眼,的确很漂亮。她摇了摇头,悲切切欲言又止。忽然她“噗通”一声跪下,连连叩头。贺英赶忙一把扶起她,道:“妹儿,你怎么啦?”
山妹子含泪答道:“我命生得贱,父母没给我取正名,就叫我山妹儿吧,多谢救命之恩!”
“那怎么你独自一人到此,山高沟深,多不安全呀!”
“我爸死得早,我哥早年被拉了壮丁,在军队当了个什么长,听说最近到了沙道沟,我娘卧病在床,我从这儿去找我哥要钱去的,想不到遇上这畜牲。”
听到这儿,贺英立即从怀中摸出两块银圆,塞到山妹子手里,说道:“山妹儿,快拿回去给你娘治病吧。”
山妹子泪流满面地看着贺英,不知如何道谢。想了想便弯腰从竹篓子里拿出一双布鞋,双手呈上,道:“恩人,早听说您是一双大脚,日走两百里,夜走一百八,这鞋是千针扎的底,土布包的面,样子一般可结实着哩!不嫌弃的话就收下。鞋本是给哥哥做的,但底子面子还现成,我打个夜工再做一双,赶明日送去就是。”
山妹子话说得实在,贺英心里十分高兴,说道:“山妹儿,我也会做鞋,这双鞋还是给你哥哥送去吧!”
妹子哽咽道,“恩人,这双鞋值不得什么,却是我的一颗心,你要是不收下,这钱我也不收了。”
见妹子不高兴,贺英赶忙把鞋揣入怀中,打了一个招呼,便匆匆上路。大约在上午十一点钟左右,贺英到了沙道沟。
熊玉田的团部设在一个吊脚楼上,背靠大山,前边临水,三十多个荷枪实弹的警卫把贺英迎上了楼,立刻在楼梯的两边站起了两道岗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