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海外文摘·文学版》2017年第02期
栏目:长篇小说
(接上期)
忽必烈一行人在蒙哥的接应下,很快歼灭了金兵,跟随蒙哥来到了兀良合台的营帐。兀良合台居中而坐,蒙哥、忽必烈、董文炳进来后分列左右,众人刚刚杀了一批金兵,掩不住脸上的畅快之情,和兀良合台说了,兀良合台也拍手称快,直言这是长生天在帮助蒙古。兀良合台又听忽必烈说三峰山已破,完颜哈达正回军向汴梁而来,甚感快慰,痛快地说道:“灭金的时刻就要到了,托雷大王令我们移兵截击他们。各位听令:蒙哥王子为先锋,董文炳殿后,我与忽必烈二王子在中军。所有部队马上准备,立刻出发。”众人早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听到命令各自回营整队。
没过多久,从三峰山撤退的完颜哈达的几十万大军如潮水般滚滚而来,步军在前,后边是骑兵,旌旗蔽日,刀剑林立。完颜哈达坐在一辆四马拉的锦车内,虽有大军在侧,依旧愁眉不展。车左右有十六名全甲卫士骑马护卫,谨慎地察看四周,突然前军大乱,护卫队立马停住了脚步,进入防备状态。完颜哈达知情不妙,急问:“发生了什么事?”
一军官策马过来:“大元帅,前边有一支蒙古军队拦住了去路。”完颜哈达大惊,下了车,骑在马上,下令:“军马停下,弓箭手射住阵脚,后队骑兵立刻绕到左翼迎击敌军。”得令后的骑兵们从一侧向前冲过去。
蒙哥的先锋部队已经横在了完颜哈达大军前,和步兵对峙,蒙哥横刀立马大叫:“让完颜哈达出来回话,汗孙蒙哥在此恭候他。”这时,金军的骑兵冲了过来,蒙哥挥刀率兵迎了过来,两军顿时绞杀在一起。
率领另一支军队的托雷立在马上,用马鞭指着前方道:“各位,蒙哥、兀良合台大军此时应该挡住了完颜哈达,董文用、董文忠两位万户长各率一万兵马急追完颜哈达。遇到他们直接冲进他们的中军,把他们的阵容全部打乱,待大军到了一个个收拾他们。”董文用、董文忠二人早盼着令下,听闻后二话不说带领部队全速进发。
下车后的完颜哈达策马奔向高坡处,在那里察看全局指挥战斗,跟前站着十几名大将,边上有擂鼓手,摆有十几个大鼓,擂鼓助阵。一军官飞马过来在马上施礼高喊:“大元帅,蒙古人的追兵冲过来了!”完颜哈达异常镇定地说道:“命令后队一定挡住,各位将领稳住大军,不要乱。”
兀良合台与忽必烈从中军出发,骑着马前行,一探马跑来马上施礼报道:“万户长,蒙哥王子已挡住了完颜哈达大军,杀得十分激烈。”兀良合台见时机成熟,举刀大喊:“冲过去!”大军如黑云压境般向前移去,喊声震天。
从不同方向出击的几支蒙古军队此时渐渐会聚到一起,把金兵冲击得七零八落,战场变得混乱而残酷,董文用、董文炳二人很久没有经历这么惨烈的战斗了,早已经红了眼,放马四处砍杀。
陈和尚见董文炳连杀四人,势不可挡,便直奔董文炳袭来,挺枪过来直刺董文炳,董文炳一闪身,抓住了陈和尚的枪尖,二人互相拽着一起摔下马来,在地上扭打在一处。陈和尚身材虽小却力大如牛,趁董文炳不备,突然抓住了地上的一把刀,挥刀直砍下来,这一刀明显是直接奔着董文炳的颈项去的,董文炳来不及拾刀抵挡,只能下意识地闪身,却不想这刀力道太大,速度极快,左肩没来得及收回,刀已经到了。只听见董文炳一声惨叫,左臂被陈和尚硬生生地砍了下来。
陈和尚举刀再砍的时候,董文用听见兄长的惨叫,放马赶来,一刀砍在了陈和尚的后背。陈和尚一个滚儿又爬起,挣扎了一下,拽住了一个无主的马飞上马背逃走,董文用来不及追赶,赶紧下马撕下内衣给董文炳包扎断臂。
战斗结束时,已经暗淡的天空飘起了雪,战场上随处可见人和马的尸体,一个金军士兵的嘴里插着刀,不停地晃动着。一个蒙古军士兵被战马压住身子,满脸是血,无力地挣扎,不一会儿,脑袋一歪再也不动了,不远处一个金军将军胸上插着十几支箭,血流了一地。到处是刀枪剑戟,残旗烂旌。
雪很快下得急了,落在地上,被血瞬间染红。
托雷领着众将领前去看望董文炳,到了医师的营帐,看见董文炳躺在行军床上,跟前站着一名医师,正要帮他换药,托雷走过来俯下身轻轻地叫:“董文炳、董文炳!”几声后董文炳慢慢睁开了眼。
托雷说:“董万户长,我们已经消灭了完颜哈达的主力,即将进军汴京,您就安心养伤吧。”董文炳嘴翕动着说不出话来,两行眼泪挂在了脸上。
托雷不忍再看,领着众人往回走,统计这场战斗的伤亡。等回到自己的行军大帐,托雷与众人各就各位。史天泽站起说道:“牺牲的千户长有十八名,其中汉军千户长十名,蒙古军千户长六名,其他军千户长两名。”
托雷问:“尸首都找见没有?”
史天泽说:“只找见了十名,其他八名还未找见。战死千户长以下将士一万一千五百余名。”
托雷摇头叹息说:“死伤惨重啊!”
史天泽说:“敌方三十万大军被冲垮。死伤不下十五万。”
托雷抬起头,看着汴京的方向说道:“立刻进军汴京,把汴京城围起来。”
金军主力虽然尚未完全被毁,但已经再也无力和蒙古军进行大规模正面交锋。完颜哈达站在雪中,身后站着陈和尚等十几位将领,众人看着眼下的残兵败将,个个面色凄然。
完颜哈达望着远处摇头道:“惨,太惨了!我打了一辈子的仗,这次是明明白白的打的败仗。我三十万大军守住关隘是一支虎军。离开关隘与蒙古军对抗,就是自讨败绩。但是,有何办法啊?天要败我,他们要败我!天啊……”
陈和尚忍着痛说道:“大元帅,下一步怎么办?进汴京的路已经被他们堵住了。”
完颜哈达闭上眼表情痛苦地说:“蒲察官奴元帅如果派一支精兵出城接应我们,我们还有希望进得汴京城里。但是,官奴元帅不会这么做的。他不会这么做的。”
陈和尚:“那我们到蔡州吧,那里粮草丰厚,维持大军几个月没问题。”
完颜哈达无奈地说道:“只有这条路了,整顿兵马向蔡州进发。”
三峰山兵败后,金军主力丧失殆尽,蒙古三路大军会师汴京城下。
一年后,汴京城破,完颜守绪自缢身亡。
忽一日,托雷接到大汗病危速回的密报,便带着蒙哥、忽必烈连夜往窝阔台汗在燕京的行宫赶去。
为了治好窝阔台的病,耶律楚材从中原找来了最好的医师,医师诊断一番,摇头表示无能为力,一旁的乃玛真见后不住地流泪,苦劝医师想办法。耶律楚材见医师为难,便劝慰了乃玛真几句,顺路送医师出来。
耶律楚材问:“医师,您真的没有办法了?”
医师说:“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真的没有办法,有办法我为什么不用呢?”此话不假,这番为了给大汗看病,几乎寻遍了天下的名医,竟没有一人领命。他只好拍了拍医师的肩膀,说了声:“辛苦!”
回到屋,耶律楚材看见乃玛真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萨满大法师。见耶律楚材进来,乃玛真擦了擦眼泪,和大法师说道:“大法师,怎么办啊?大汗连药都灌不进去了。”
萨满法师说:“我给他作法事吧,问问长生天,大汗到底得了什么病,长生天会派神来告知我们的。”
乃玛真说:“那赶紧做吧。”
萨满法师说:“我这就去接神灵来。”说着,萨满法师走了出去。
萨满法师刚走,托雷带着忽必烈等人就进来了,见到乃玛真和耶律楚材,连忙问大汗的病究竟怎么样。耶律楚材直摇头,乃玛真说道:“刚才萨满大法师说,作法事请神灵问问长生天,大汗到底得的什么病,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
到了晚上,窝阔台依然躺在床上人事不省,院中摆了一条祭桌,桌子上摆着七牲头祭品。点着香,萨满大法师穿戴法衣、法帽,手握小鼓站在中央,周围是六名弟子,手握小鼓三名,手拿铜锣三名。萨满法师口中念念有词:“长生天降神灵,长生天将神灵!”边念叨边开始手敲小鼓舞蹈起来,六名弟子敲鼓、敲锣也围着大法师舞蹈。
舞蹈了一阵,大法师突然浑身猛烈颤抖着跪在香案前直挺挺地一动不动,六名弟子放慢了速度,围着祭桌舞着。良久,萨满法师长舒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众弟子们停止了舞蹈。
萨满大法师走到乃玛真和托雷跟前鞠了一下躬:“大汗夫人、大王,神灵回来了。”
乃玛真急问:“神灵启示了什么?”萨满大法师做了一个回屋的手势。乃玛真、托雷、萨满大法师往屋里走去。进了屋,乃玛真急问:“神灵到底启示了什么?”
托雷也道:“您快说吧。”
萨满大法师:“长生天让神灵传旨,大汗来到这里杀戮生灵过多,触怒了这里的山神、地神、河神、树神,众多神灵在作祟,非夺大汗命不可。”
乃玛真:“啊,那怎么办啊?大师快求神灵救救大汗啊!”
萨满法师异常严肃地说:“神灵启示我,必须有一名血缘至亲替大汗到长生天那里求情,长生天才可饶恕大汗。”
托雷一惊:“您说的是必有一人替大汗……”
萨满法师点了点头:“否则大汗过不了这一关。”
乃玛真一听马上哭了起来,说道:“大汗的孩子们都在千里之外,谁替他牺牲啊……谁替他牺牲啊……”萨满法师任务完成,悄悄地退出了屋子。托雷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胸口,一言不发慢慢地走了出来。
天空月明星稀,托雷仰望着天空神情茫然,站了好一会,树上有一只猫头鹰咕咕、咕咕、咕咕叫了三声,扑棱一下展翅飞远。托雷自言自语:“血缘至亲代为牺牲,血缘至亲代为牺牲,血缘至亲代为牺牲……”
回到自己的营帐,托雷躺在唆尔忽合塔尼身边,始终睡不着,刚翻了个身。唆尔忽合塔尼坐了起来:“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翻来翻去睡不着。”托雷也坐了起来,低头不语。
唆尔忽合塔尼:“有事说啊,难道还瞒着我?”托雷侧身凝视着夫人。
唆尔忽合塔尼:“您这是干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托雷深情地说:“您给我生了四个英杰的儿子。蒙哥刚正性烈,忽必烈绵柔敦厚,旭烈兀性嘻强莽,阿里布哥内向顽皮。个个都是精灵啊!”
唆尔忽合塔尼疑惑不解地说:“您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了?啊!”
托雷不管唆尔忽合塔尼的疑问,接着说道:“夫人,您最贤惠。”
唆尔忽合塔尼有些害怕,忙道:“大王,您今夜是怎么了,弄得我云里雾里的。你别吓唬我,有什么你就尽快说,好不好?”
托雷看着唆尔忽合塔尼道:“一旦我有不测,您要把我的四个儿子好好带大。”
唆尔忽合塔尼紧张道:“啊,大王,出什么事情了?您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您快说呀?”
托雷:“刚才萨满法师作法事,求得神灵的启示。大汗入中原以来杀戮过甚,惹怒了这里山、水之神。山、水之神作祟要大汗偿命。”
唆尔忽合塔尼:“啊,这么狠毒啊!”
唆尔忽合塔尼突然明白了,急问:“萨满法师接着说了什么?是不是要有人代为牺牲?”托雷点了点头。
唆尔忽合塔尼一把抓住托雷的手,大声道:“不行!”
窝阔台躺在床上,依然昏迷着。乃玛真坐在床前,身后还有几位汗妃,个个悲容满面。此时,一侍卫进来报:“耶律国相来了。”
乃玛真道:“请他进来,你们都退下。”汗妃们退了出去。
耶律楚材进来躬身施礼:“汗夫人!”
乃玛真:“耶律国相,您看大汗还是这样。”
耶律楚材:“昨天萨满法师不是作法事了吗?”
乃玛真低声地支吾:“可是,可是萨满法师说大汗入中原以来杀戮过多,触怒了众神灵,众神灵作祟,折磨大汗呢!”
耶律楚材微微颔首,若有所思:“法师说了怎么解救没有?”
乃玛真倾了一下身子:“法师说,必须有一个血缘至亲代为牺牲,方可救大汗一命。”
耶律楚材一怔:“噢……”
乃玛真:“大国相,您和大汗这些年君臣如鱼得水,您看看这事怎么办啊?”
耶律楚材捋着长髯无奈地说:“这是你们汗室内部事情啊!”
乃玛真:“我们的儿孙们都在遥远的地方,等他们来了,大汗早已……咳,真是急死我了。我真想代为牺牲,但是不是一个血缘啊!我怎么办?怎么办啊?”耶律楚材只好沉默不语。
已经下定了要替窝阔台牺牲的决心的托雷,这天坐在椅子上,神态安详,唆尔忽合塔尼坐在一侧满脸怒容,见托雷始终不说话,唆尔忽合塔尼哭道:“人的命有定数,长生天赏罚分明,代为牺牲之说可靠吗?而且,乃玛真也有儿孙啊,为什么你去牺牲?我们还有四个儿子,旭烈兀、阿里布哥还小,你就忍心让我们成为孤儿寡母吗?”
托雷低头喃喃地说:“他们的儿孙在远方,来不及了。”
唆尔忽合塔尼:“这个事就怪了。偏偏他们的儿子都不在跟前。恰巧,我们一家在这儿。您不觉得可疑吗?”
托雷:“贤惠的夫人,您听我把话说明了。”
唆尔忽合塔尼:“我不听。去,去人把忽必烈叫来。”一侍兵走了出去。
托雷:“夫人,你先别跟忽必烈说呀!”
唆尔忽合塔尼:“忽必烈长大了,懂事了。我要跟他说,我要让他阻止你,我还要把蒙哥叫过来。还有旭烈兀、阿里布哥都过来,他们都是从我热腹里出来的孩子,他们不能没有父亲。没有父亲的孩子就像迷了路的雁雏,他们会哀鸣不休的。”
托雷:“夫人您冷静点,容我再想想。我去看大汗,您先不要跟忽必烈说。容我再想想。”说完,托雷起身走了出去,走向窝阔台的营帐。
走到床头看着窝阔台,托雷禁不住皱了皱眉。
一旁的乃玛真叹道:“哎,呼吸越来越微弱了。我担心啊!”
托雷:“嫂夫人,先别急。”
乃玛真“咚”地给托雷跪下了:“王弟,我一个女人真的想替大汗做牺牲,换回大汗的命,但是不行啊!大汗真的有个不测,我肯定随他而去。求王弟救救您的大汗哥哥!”
唆尔忽合塔尼叫来了忽必烈,把窝阔台生病需要人代为牺牲的事说给了忽必烈。说完问道:“忽必烈,你也不小了,你看看你父亲这样做对吗?他要扔下我们不管了。”
忽必烈以不解的神情说:“不知父王怎么想的。”
唆尔忽合塔尼:“一会儿你问问他。”
唆尔忽合塔尼抹着眼泪:“你派人去把蒙哥叫过来。”
忽必烈:“母亲,蒙哥现在是独当一面的统帅,没有大汗的命令是不能擅自行动的。”
而在耶律楚材的府内,耶律楚材与巴特尔相对而坐,除了窝阔台的病,还在为另外一件事情着急。耶律楚材道:“萨满法师的话一出口,无法收回。这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巴特尔点点头:“是啊,也是一件影响汗国安危的大事。”
耶律楚材:“汗国刚刚灭了金国,中原归入版图,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大汗如果一旦有什么不测,我怕祸起萧墙,又起内乱啊!”
巴特尔神情忧虑:“是啊,术赤大王的二子拔都骁勇又多谋,汗位之争他都清楚,心存不满。察合台大王还健在,您知道他的脾气。托雷大王当年就以守灶身份,据有了汗国半壁江山。现在更是灭金,可谓立了不世之功。汗国的一半兵力在他和他儿子蒙哥手里。他们个个如狮似虎,如果争斗起来,必将不可收拾。难啊,难!”
耶律楚材沉吟:“更关键的是,大汗儿孙中没有可以马上继承之人。贵由体弱性窄,不足以服众兄弟。”
巴特尔:“汗国又到了一个关键时刻,耶律国相您深受大汗的宠信,此时可要想办法啊!”
耶律楚材反问道:“大万户长,您可是木华黎国王之子,汗国真正栋梁,面对这么一个千钧一发的局面,您有何高见啊?”
巴特尔沉思了片刻,说:“我们蒙古人对萨满法师的话是相信的,相信他代天而言。”
耶律楚材:“您是说真得有个人代为牺牲?”
巴特尔点了点头。
耶律楚材摇头:“这样事情就更严重了,您看,在这里的只有托雷大王一家。托雷大王会吗?”
巴特尔:“我深知托雷大王的品性、心志,但是关涉身家性命就不好揣度了。”
耶律楚材:“是啊,他还有四个豪杰儿子。他怎么能够轻言牺牲呢?”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我找时间和托雷大王敞开心胸聊一聊。”巴特尔说道。
刚说完,一侍卫进来施礼:“大王,托雷召见大王,让您现在就过去。”
巴特尔对耶律楚材笑道:“我们着急,托雷比我们更着急,毕竟那是他的亲兄弟啊!”
巴特尔:“大王叫我不知有什么吩咐?”
托雷:“我想,您也知道了。”
巴特尔:“大汗的病情令我忧心如焚啊!”
托雷:“正因为这个,我想跟您说几件事情。”
巴特尔:“大王请明示!”
托雷:“您父木华黎国王是我父汗的四骏之首,为蒙古汗国建立了不世之功,被封为异姓之王和右翼万户长,最为尊贵。您也是继父经略中原,这次又领中军灭金,立了大功。”
巴特尔诚惶诚恐地说:“大王,有事明讲,我决不会做对不起父王的事情。而且两位大汗对我家族恩宠有加,我,还有我的儿孙必忠心报答,决不会有二心。”
托雷一字一顿地说:“这我相信,我要决心代大汗做牺牲。”
巴特尔一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王……”
托雷:“我死之后,请您一定要稳定中原军心,效命于大汗,要防变乱。”
巴特尔下跪道:“大王,如此识大体,甘愿做牺牲,古今所无,巴特尔佩服至极。请大王放心,我一定按您的嘱咐,稳定中原军心,效命于大汗。”
托雷:“还有我的死讯、死情要绝对保密。”
嘱咐完巴特尔,托雷又把耶律楚材找来,二人面对而坐相谈。托雷道:“耶律国相,您一直陪伴着大汗,你了解大汗的病根在哪里?”
耶律楚材做思考状:“俗世的病根可能在肝肺,很可能是酒上得的。大王知道,大汗爱喝葡萄酒。”
托雷:“您是大汗的酒友啊!”
耶律楚材讪笑:“惭愧,惭愧!到了中原,在下屡劝大汗,少饮酒,大汗不纳呀。他感到潮湿之气浑身不舒服,夜里盗汗,不能入睡。饮酒以后会好些,能够安然入睡。所以,离不开酒了。酒最伤肝,肝气又侵肺,久而成疾呀。”
托雷:“您不是请了中原名医诊治了吗?他也没有办法?”
耶律楚材:“我遍请了中原名医,都说久病成疾,没有良药可治了。”
托雷:“您说这些都是俗世的病。您说还有其他什么病吗?”
耶律楚材:“这个只有萨满大师知道。他是代天而言的呀。不是我这个凡夫俗子所能知道的。”
托雷:“这我清楚了。我要代为牺牲。”耶律楚材一惊,捋着长髯沉吟不语。
托雷:“您是大汗最信赖的人,望您从汗国的安危计,为大汗多谋善策。”
耶律楚材起身道:“大王真是古今绝无仅有的大贤人。在下敬佩,敬佩!在下一定施犬马之劳,为汗国效命。”
耶律楚材站起施礼,托雷回礼。耶律楚材抚着长髯暗自摇头叹息:“真是个古今所无的贤王啊!古今所无的贤王。”
萨满法师站在屋中整理着法服、法器,跟前站着两个弟子。萨满法师以严厉的口吻说道:“神灵传达的长生天的意志是谁也不能违背的,谁如果乱讲话,会烂了舌头。”
两个弟子:“弟子明白!”这时,忽必烈走进来。萨满法师躬身:“王子!”
忽必烈施礼:“法师您好!”
萨满法师:“王子请坐!”忽必烈坐了下来。萨满法师向两个弟子挥了一下手。两个弟子退了出去。萨满法师说道:“王子必有要紧的事情。”
忽必烈开门见山:“请问法师,能不能用七牲代牺牲?”
萨满法师:“大汗不是凡人,七牲不可。”
忽必烈:“其他人呢?”
萨满法师:“只有血缘同一至亲才可以。”
忽必烈:“那么,大汗一定能够好起来吗?”
萨满法师:“没有代为牺牲者,大汗一定不能够好起来。”
忽必烈明白了法师口中话的意思,失望地回来,唆尔忽合塔尼坐在椅子上,问忽必烈道:“法师说其他代为牺牲都不行?”
忽必烈:“他说不行。”
唆尔忽合塔尼:“难道按他的意思有人牺牲了,大汗就能好吗?”
忽必烈:“我问他有了代为牺牲者,大汗一定能好吗?”
唆尔忽合塔尼:“他怎么说的?”
忽必烈:“他回答我,没有代为牺牲者,大汗一定不能好。”
唆尔忽合塔尼摇头:“看来这是一定要一条命啊!”忽必烈两眼盯着母亲。
唆尔忽合塔尼:“你这孩子用什么眼神看我?”
忽必烈:“母亲,真要让我父王做牺牲,我代我父王吧!”
唆尔忽合塔尼一听,愣住半晌,突然抱住忽必烈的脖子:“傻孩子!你说什么话呢?你,再不要这样说,再不要这样想!”
忽必烈挣脱了,给母亲跪下道:“母亲,孩儿给您说。父王不能离开呀。有您,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父王离开了,大殿里的柱子断了,谁来支撑?我替父亲去吧,您和父王还有三个儿子。”
这时,托雷走进来,一看这情形厉声问:“你们母子干什么呢?哭哭啼啼的。”忽必烈慌忙起来,唆尔忽合塔尼别过脸去,不吱声。
耶律楚材彻底被托雷的胸襟和牺牲感动了,自斟自酌几杯后,脑袋微微有些醉了,跑到巴特尔处说道:“托雷大王真是个古今所无的贤王啊!只是我现在担心他的儿子蒙哥,其勇武不比大王差,握着十几万兵马。”
巴特尔摇头:“您还不了解托雷大王啊,只要他决定做牺牲,这么视死如归的人,他不会不考虑他儿子会做出怎样的事情。这一点您不必担心。”
耶律楚材:“有道是怕百密一疏啊!万户长掌控着燕京行宫的宿卫军,有所防备才是啊!”
巴特尔:“托雷大王对我也是这么说的,请您放心,这一点把握我还有。自从大汗生病以来,我已经严令燕京行宫宿卫军,没有本帅令牌谁也不准擅自出入宫禁。行宫三十里以内日夜有三万兵马轮流值宿。”
耶律楚材:“万户长思虑得周全。”
托雷想到了忽必烈要替自己牺牲的想法,但是他心里更清楚,无论如何,不能让忽必烈代替自己,且不说当年成吉思汗对忽必烈寄予厚望,只是这孩子有勇有谋,重情重义,正处在人生的黄金时代,自己就不能让他做这件事。如果说,蒙哥身上寄托着托雷统一蒙古族的重任,那么在忽必烈身上,托雷则寄托着自己收复天下,一统为尊的期望。可是忽必烈并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期望,见忽必烈在安慰母亲,便说道:“你穿好衣甲,我们爷俩到外面比试比试。”
唆尔忽合塔尼自知拦也拦不住,满脸愁容地坐到了椅子上,一行苦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