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思明全副甲胄赶来的时候,安禄山正在逗弄着一只笼子里的百灵鸟发笑,见史思明戴盔披甲挂刀佩箭一副出征上阵的样子,就更笑个不停。
史思明愣眉愣眼地追问道:“大哥,有啥事你就快说,俺喝了酒,才搂了巧云钻进被窝!”
安禄山就又一阵笑:“好啊,兄弟还真是一块守边将军的材料,进了女人被窝儿一招呼就赶过来了!咱们兄弟驻守营州,差不多三面是敌,不警醒点不行啊!”说完这些,他的话才导入正题儿:“兄弟,俺一进入营州地界就浑身发抖,就好像阿母的灵魂一直跟着俺,看来不为她老人家报了仇,俺就一天也安不下心来……”
史思明就刷地抽出弯刀说:“大哥,这你为啥不早说?没个事儿折腾,兄弟骨头架子都发痒了,要是有见血杀人的事儿就提神儿了。俺现在就去,把他骚狼入的一家男女老少浑身一根绳拴来,大哥亲眼瞅着,俺就一刀一个给你剁,祭阿史德阿母的灵,解大哥心头的恨!”
安禄山摆了摆手说:“下午,在营州四外杂居的各族酋长都来了,唯独没见阿失活。怕是他知道了俺安禄山回来了,说不准溜回契丹老家去了。俺刚才想了一个‘拨草寻蛇’的计策,就由你带着你的人去办,你把耳朵伸过来俺说给你。”
史思明果就凑过来听。安禄山说完,史思明大笑称妙:“大哥,你自升上节度副使,更会给人下套子了。捉阿失活的事你就放心吧!兄弟那几个亲兵全是不怕死的亡命徒!”
第二天凌晨,在离营州西四十里外的白狼河岸的一片二十多座毡帐围绕的大宅院里,一阵马嘶狗咬。不大工夫,大门被冲开,三个蒙了黑头巾的人,举着腰刀,挥着套马杆子,把一群膘肥体壮的马赶了出来,直奔了营州方向。马群的后边,又有两个蒙黑头巾的人舞着两把刀断后,阻挡着大宅院里追赶的护院家丁。五个盗马贼没了身影,大宅院的管家骂那些护院的家丁:“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这些人怎么进来的你们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路数也看不出来,主人养你们什么用?天亮主人回来,看他怎么惩治你们!”
一个挨了一刀的家丁就回说:“那盗马贼翻墙越沟一点动静也没有,俺们哪能听到?他们身上不知沾了什么气味儿,狗只在老远儿咬,就是不敢上前!”
另一个老成一点的家丁想起点情况:“管家,俺看那盗贼打扮,像室韦人。营州骡马大集上,贩运马匹的,不是同罗人,就是室韦人。”
这时候就有一个家丁受了提醒,他补充说:“就是室韦人,俺听见其中一个贼跟另一个人说,这里的马比不上俺室韦的好,赶到集上也卖不上河套马的价钱……”
情况就这样越来越明白了:是五个蒙面的室韦人抢了三十多匹马,目的是赶到营州骡马市集去卖钱!
天近中午,大宅院的主人一身风尘的回来了,他就是契丹酋长阿失活,是当年契丹国王李过哲的外甥。尽管国王李过哲已退位,他依旧是新任国王李怀节的表哥,契丹国的二等将军。四天前他被国王召去议事,因此昨天没有和其他酋长同去晋见新来的节度使大人。这阿失活虽然已是白发丛生,皱纹遮脸,可依旧是凶神恶煞的性子。他一进院,就让昨夜当值的众家丁脱去上衣,每人抽一百皮鞭。然后决定明天一大早由他亲自带着牧马佣工和家丁赶去大集,趁马贩子没出手前把他的财产劫夺下来。
营州的边境交易大集依旧红火热闹,因为营州一直和邻国没有战事和冲突,玄宗登位以来,更是采取亲睦四邻的国策,逐年放宽了营州市集贸易,除了依旧限制盐铁交易规模,一年四季都可交易其他货物。
阿失活带了二十名家丁气势汹汹地赶到了市集骡马交易区,他的牧马佣工一眼就认出一群圈在绳栏里的马正是他亲手放牧的。阿失活则发现,五个留着不知什么民族发式的青年男人守着那些马,和两个蒙着头巾的牙郎在说笑。阿失活怒火中烧,亲自领头,大步走向马群,一手扯住一个看马青年:“盗马贼,你活腻了不是?赶紧把马给俺赶回去!”
那看马青年轻轻推开他的手:“嗨,你这客官,凭什么说这群马是你的?哪匹是你阿爸,哪匹是你阿妈?你叫答应了,俺赔了钱给你!”
阿失活哪受得了这个,喝一声:“都给俺上!”仗着人多,呼啦一声,二十多家丁就把五个青年“马贩子”围了起来。市集就开始大乱。一个马贩子就向那两个蒙头牙郎求援:“你们两位看看,本是俺们的马,可这个杂毛老东西却要对俺行凶……”
其中一个牙郎就转向阿失活:“既是老客你的马,俺就跟你交易得了,说吧,这些马你出什么价?说说,俺们不怕便宜!”
另一个牙郎也插话说:“对,俺哥儿俩全包了,给你二两银子够一顿饭钱,卖了算了……”
阿失活正在心头火急火燎的时候,哪容得又有两个牙郎来消遣他?他就从腰里抽出牛皮鞭子,当空甩了个响,蛇一样向两个牙郎抽来:“哪来的杂种,你们和盗马贼是一伙的!”
“哈哈哈……阿失活,你这句话说对了,俺安禄山就是和他们一伙的!阿失活,你可还认得二十年前给你家放羊的小杂种吗?安某人今天找你讨工钱来了!”安禄山开口说话之前,阿失活手里的皮鞭子已到了史思明手上,他的脖子上已逼上了一把冰凉的尖刀。
“你,你……安禄山?你小子杀死俺的家人和管家,你小子火烧俺的毡帐!这几年你跑到哪儿去了?俺要到新任营州长官那里告你,家丁们,还不给俺抓人……”
这一来,连那几个青年“盗马贼”都笑了。其中一个人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立刻就有二百个全副武装的军士出现在四周,史思明挥挥手,七八个对付一个家丁,全都捆上了绳索。他叫来监市官,由他向商人们宣布:“阿失活搅扰市场,送去衙门审问,各商人照常交易。”
进了都督府大堂,安禄山换了官服出来,用手抬起阿失活的脸:“阿失活,俺就是当今营州最大的官儿,俺听着,你就告安禄山好了,听完了俺给你个公道!”
这次阿失活才知道自己完了。他痛哭流涕,老泪纵横,一边捶打自己的脑袋一边乞求安大人的原谅。
安禄山回到座位上不冷不热地说:“阿失活,当初,不是你一个人得罪了俺,你是为你一家人的幸福才逼迫那么多贫苦牧人给你牧羊的,除了你的大夫人还有点人味儿,别人都有罪。所以,你要俺宽大处理你也行,派个家丁带信回去,三天里让你的全家老小来认罪,本官再说怎么处置你。”
安禄山命亲兵扯进来一个阿失活的家丁,让阿失活当面交代家丁回去送信儿,随后就让人把阿失活收监,并告诉牢头不可慢待了酋长大人。
接着,安禄山就派人去五十里外阿母火化的地方以及吉玛阿爸当天自杀的地方,分别设个石头祭坛;又交代史思明去请一个女巫来,多给女巫银子,让女巫在作法时按照他安禄山的吩咐传达神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