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们男人的心,真叫人摸不透,”惠子用一种不容推却的语气说,“不管你有没有时间,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来,我要和你单独说件事。”
尚庆海微微一怔,随即岔开了话题:“惠子,你爸爸身体好吧。他公务忙,你可要多多照料他呀。”
惠子显得很不高兴:“这不用你管。明天你必须来,我等你。”说完把电话撂了。
“我猜准是惠子小姐。”桑永成用脚尖拨动着转椅,笑嘻嘻地对尚庆海说,“尚站长,你真走运,人家三番五次打电话约你,说明她对你有那个意思。你应该主动些,常往那儿跑跑,我要是你,早就先斩后奏了。”
尚庆海没理他,在自己的桌前坐下来,打开值班日志,在上面记着什么。桑永成讨个没趣,把椅子转回原位,点着烟,懒洋洋地吸着。
这个桑永成外号桑小三,早年是吴家甸子站的扳道夫,由于他为人虚伪,善于钻营,深得上司的赏识,所以道岔没扳上几年,就坐到了调度台前的椅子上,成为指挥行车的关键人物。此人年龄不过四十,看上去倒像五十开外的人。矮矬的个头,核桃似的小脸儿上嵌着一对三角眼,左额角有一条紫褐色的刀疤,那是他跟一个叫杏花的女人鬼混时被其男人留下的标记。这人有一大嗜好,就是搞女人,是龙泉镇下等妓院的常客。他和老婆结婚十五年,一直没得子嗣。他声称老婆有毛病,多次闹着要离婚。可老丈人不答应,说你桑小三要这么干,得先递上三百块现大洋。老丈人是镇上一家鞋厂的管家,有点家底儿,平时没少接济桑永成,所以老丈人一提到钱,他也就不吭气了。
“铃——”调度台上的闭路电话响了,桑永成扔掉烟头,按下控制键:“龙泉镇。267正点,好嘞。”又按另一个,“龙泉镇。什么,2514大约晚点一小时……”
听到这里,尚庆海扭过身子,冲着桑永成道:“怎么,又有情况?”
桑永成阴阳怪气地说:“是啊,那些‘土包子’真难对付,连警备队也拿他们没办法。铁路这碗饭,不是那么好吃哟。”
尚庆海趁桑永成填写行车日志的当儿,悄悄将小纸卷展开,只见上面写道:
——近两天日军沿龙泉镇至吴家甸间加哨增岗,速查其因!
尚庆海猛然想起来,昨天山田告诉他接2537次,并没有说出细节,看来山田对此也一无所知。机车上向他投来馒头的又是什么人?几个问号在他脑海里交替出现,一时理不出头绪来。一周前的一个下午,他和山田惠子去江边散步,无意中发现江桥上的日军哨兵比以往多了几倍。听惠子说,她爸爸最近情绪反常,动不动就发脾气,也不知究竟为何。看来今天得到的情报,与那天亲眼所见绝非巧合。要弄清事情真相,看来得从惠子身上下手。尚庆海机敏地观察一下周围的动静,见无人注意,旋即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用该纸条点燃了烟卷。
山田明夫摇摇晃晃来到大岛和子家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他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按响了门铃。
“来啦——”随着一个女人的声音,门开了,身穿和服的大岛和子从里面迎出来,见是山田明夫,急忙把他让进屋去,殷勤地让座、献茶。山田明夫并不看她,席地而坐,怔怔地盯着墙壁,不时地打着酒嗝。
“又喝多了吧,和你说多少次了,这样下去,身子要弄垮的。来,先喝点茶。”大岛和子将杯子捧到山田明夫面前,就势偎在他身边。
山田明夫没有理会,仍木然呆坐。
“是不是累了,那你就先歇一会儿。”大岛和子说着,替山田明夫宽衣。
望着天花板沉吟了很久,山田明夫终于开口了:“和子,我有件事儿求你,你可得帮这个忙啊。”
大岛和子给闹愣了,转身伏在山田明夫怀里,娇嗔地说:“山田,是不是酒喝多了,净说胡话。如果你真遇上合适的女人,我一定把你让给她……”
山田明夫急忙打断她:“这话你说哪儿去了。和子,你哪知道我现在的苦衷。这段时间没来看你,实在是公事太多。实话告诉你,今天梅津少佐,就是关东军司令官的亲侄儿,亲自送一份绝密文件,说最近要从龙泉镇通过一趟非常重要的军列,它会影响整个华北的战局……和子,你想,目前我们前线吃紧,接二连三吃败仗,这一带抗联又神出鬼没,真的出现差错,我可要跟三本五十六去了。所以我思虑再三,决定让你跟第一批随军眷属返回日本国,就别再开那个饮食店了,一个人留在这里,会受他们欺侮的。”
“不不,我不走……”大岛和子急了。
山田明夫喟然长叹:“听我的话吧,和子,除非我们都死在满洲,不然迟早要回到东京去的。”
大岛和子伤心地说:“那是以后的事情,我不去想。自从彦坂阵亡后,你没少关照我,我怎能撇下你一个人呢?”,山田明夫轻抚着大岛和子的肩头:“不要这么说,彦坂君不幸战死,我很痛心,丢下你一个人太可怜了,我只不过做了一点儿我应该做的事。”
大岛和子猛然忘情地晃着山田明夫的肩膀:“山田,我们的命都不好,是该死的战争毁了我们各自的家庭。事到如今,我们彼此还需要照顾,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山田明夫张开手臂,把大岛和子紧紧搂在怀里,在她脸上狂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