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杏七拐八拐到出租屋的时候，房东汤璐璐还没睡，坐在电脑前等她。欧阳杏之前并不认识汤璐璐，她只是中意了汤璐璐在网上招租帖子里说的一句话：“自己贷款买下了这个五十平米的小两室一厅，只想找单身女孩同住，这里是老社区，虽然嘈杂，但是温暖。”所以仅仅只考虑了几分钟，欧阳杏就选择了这片墙面满是补丁、处处是爹爹婆婆晃动的老小区。
那一晚，等欧阳杏打理好房间后，已近凌晨三点了。按照之前在网上谈好的条件，欧阳杏睡小卧室。不过小卧室没有窗户，所以即使是白天，如果没有开灯的话，屋内也会显得灰突突的没有生气。小卧室也没有空调，汤璐璐卧室有一台一点五匹的挂机，客厅也有一台很旧的两匹柜机。汤璐璐不好意思地说：“现在手头很紧，没有闲钱换电器，这些都是以前的房主留下的，如果开柜机的话，小卧室还是感觉得到的。”
那一晚，欧阳杏和汤璐璐都是开着门睡的。
一个月前，她和汤璐璐在网上定下房子后，闲来没事，就会在网上聊天。女人嘛，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尤其是对着过往并无交集、不知底细的人，更是可以像对着树洞般畅所欲言。
按照汤璐璐的话说，她已经到了名副其实的剩女年纪。汤璐璐之前的男朋友是她的大学同学，两人毕业后，一个单位在H城北，一个单位在H城南。为了方便工作，他们平时便各自住在公司提供的宿舍里，一周就抽点零星时间见面。这是一座庞大得让人绝望的城市，最开始见面的时候，两人分别从两个地方兴冲冲地挤着公交车，像廉价的腊肉一样扑进了下班的浪潮中，在两地的中间点匆匆吃一顿饭，就依依不舍地赶末班车。后来的见面时间从一周三次，到一次，再到半个月一次，一个月一次。男友的热情像是水蒸气一般，在空气中轻飘飘地蒸腾起来，直至完全消失。“趁着年轻，绝对不要在对你不好的人身上浪费感情。”汤璐璐总在强调这句话，像是让自己死心，也像是在劝慰欧阳杏。
在这家连锁房地产中介公司待了三个月不到，欧阳杏就把片区的大楼盘、小高层、老社区，背街小巷跑熟了。因为经验不足、胆量不够，欧阳杏最初的几个月只是接一些租房方面的生意。尽管这个饭碗很简陋，但是当一本本薄薄的合同签好后抱在怀里时，欧阳杏还是踏实宽慰的。
但是，这种妥帖感一直延续到了昨天，就莫名其妙地轰然倒塌了。
那份订单是昨天早上总公司下派给欧阳杏的。因为是连锁中介公司，所以很多房源和客户在全市都是资源共享的。客户是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她在别的片区的公司登记了求租消息，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房源。
欧阳杏接到通知后，忽然想起手头正好有一处似乎吻合的房源，她早饭都顾不上吃，赶紧从抽屉里把这份资料找了出来，租户的要求是：一室一厅，小户型，电梯房。欧阳杏手头的那套房源这几点倒是符合要求了，她有些兴奋骚动，可是再瞄了一眼，仔细一看，糟糕！
欧阳杏大学读的是基础数学，所以玩耍起数字来算是游刃有余。可是眼下她却束手无策了，她吸了口气，眼神又在那两个数字上慎重地滚动了几下：租户要求一千元……承租者价位是一千二百元……怎样才能让双方都满意呢？
欧阳杏不太会口舌生花，又不善于用严密的论证去说服别人。她掂量了半天，拨通了房东的电话，将租户只给一千元租金的要求告诉了他。欧阳杏并没有去看过这处房源，她只是听连锁店的同事简单地描述过：房东是个年轻人，房子是他才买的二手房，至于里面的家具摆设，欧阳杏忘了细问，那边的同事赶着去见客户，也来不及交代了。
陈述完毕，欧阳杏就忐忑地等着电话那头的声音，良久，那头才冒出了一句话，说：“我考虑下吧。”对方就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师父张一迅从外面回到了公司，欧阳杏马上跑过去把这个单子的消息告诉了他。张一迅听后，觉得有戏：“以前房东一听说租房人想降价，都一口拒绝了，回旋余地都没有。这回……马马虎虎吧，你就给他点时间考虑吧！”
可是房东的这个考虑，一直等到了中午都没有答复。邻座的几个和欧阳杏差不多时间进来的同事，都在电脑前噼噼啪啪地手指飞扬，各自桌面上的电话也铃声不断。再看看自己的这单生意……“大势已去”这四个字从脑袋里浮现了出来，欧阳杏一时觉得非常泄气。
忽然，一个柔声柔气的声音刺透了她的耳膜，“我们公司办事，您放心吧，如果降低两百元，您可以不提供洗衣机和衣柜呀，这个反正您还没有配……是的是的，小姑娘干干净净的，对您房子的损坏一定是最低的……对，我已经跟顾客说过了，她答应的……好，我跟她也约下，我们三点在楼下见。”
欧阳杏的脑子忽然乱了套，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扭头去看，只逮到了同事小芦慌乱的眼神。小芦是和欧阳杏同一时间应聘到公司的女孩，她是个天生的自来熟，和谁都能聊上几句。在这一批年轻的同事中，小芦的业绩是数一数二的。欧阳杏一时无语，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芦手脚慌乱地收拾好文件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