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以后的几天里,凯温先生对我都好像存有芥蒂,大概想象我是个十足的牛皮筒。我也清楚,自己确实是有很多毛病的,平时不太多言,一高兴起来说话就没个分寸,“得意”且就容易“忘形”,从不想到应当有“进可攻、退可守”的余地。至今还记得十多年前,省作协在大蜀山开会时,我就曾口出豪言说自己酒量过人,常为找不到对手而苦恼,这完全是一句兴趣所致而逢场作戏的玩笑,既无恶意,也无诈骗意图,殊不知却惹恼了你们几位在座的朋友,结果把我灌得酩酊大醉,连黄胆都吐了出来,我们也就是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出国后孤独的时候,细嚼起来,每当想起这件事仍还感到面颊发烫。这一次在JERSEY,也同样没少给我难堪。又一个周日凯温先生去玩船,把店里的两个来自葡萄牙和西班牙的WAITRESS(女服务员)都带去了,却担心我晕船而要我留在店里。两位姑娘都拍手叫好,说她们从不晕船,飞艇开得愈快愈刺激。她俩也是信口开河说大话,上了艇以后就“漏气”了。凯温说,她俩从上艇到靠岸,就像两头被宰杀的牲口从没停止叫唤。具体过程我不知道,但这两位WAITRESS浑身湿漉漉的带有一股海腥味溜进餐馆后门时的落魄相,我还是看到的,蓬头垢面,衣冠不整,说话表情仍带有一种未消失尽的惊恐。那狼狈的模样,就像从南斯拉夫战乱炮火下跑出来的难民而无任何区别。她俩见上面也连连夸我非常聪明,守在家里度过了一个安宁的休息假日。
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血总是浓于水。凯温先生很快还是和我成了最好的朋友。由于工作上没有多少可挑剔的,一星期后他已是完全信赖,和我的交谈也明显稠于其他族类。他的话题总是少不了谈论中国,谈论他所知道的中国人和中国事。他从没有去过中国,母国对他仅仅是个概念,连感性的认识一点也都谈不上。和我所接触过的许多华裔一样,他至现在仍津津乐道的是,中国爆了原子弹,又成了常务理事国,了不得!我曾在不止一个地方和不止一个场合听华侨谈论此事,起初也不明白,按说英国这个老牌帝国,同样是核拥有国家也是常务理事国,殖民地遍及全球,连美国的兴盛都与它有着历史上的血缘关系,为何不引起这些早为英籍的二代华人的振奋?这次还是凯温向我解释道,以前的中国人开餐馆是常受欺侮的,每次极端民族主义份子掀起的种族歧视浪潮,中国人都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英国的唐人街最早是在船坞区,后就是因其原因,加之战乱,才被迫迁移至伦敦西敏市中心,慢慢发展到如今的规模。我曾几次去大英图书馆查阅资料,关于华人们的记叙也与凯温所说较为吻合。他还确有其事地说,自从1964年以后,听说中国也有了原子弹,欺侮华人的事就少了,来餐馆吃“霸王餐”的痞子也不多了。说起来,这些都是近乎小孩智商所言,但一切又都是真实的存在。抑或其本身是文明国家进步的表现?但有一点是我所看到也是所感动的;北京申办2000年奥运会,9月23日投票,多少华侨无论骂共产党还是骂国民党的,都望眼欲穿地等待这一天。西欧和中国时差8小时,当这儿夜生活还刚开始,在中国已是次日旭日东升了。那晚投票表决时刻,正是中餐馆做生意的黄金时间,多少人把生意搁在一边,眼巴巴地守着电视机。在北京仅以2票之差落选后,多少华侨的眼窝里噙满了泪水?一切的症结,说千道万,还是归绺于中国不强盛呀!凯温提及此事,至今仍耿耿于怀:悉尼我去过,还没有香港热闹;北京办不成,放在香港开也是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