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沈修和张晓琴准时在青羊岔路口碰面,坐上了开往梅花凹的长途车。
张晓琴笑嘻嘻地说,机关里新来的书记是我哥的铁杆兄弟,这次出门等于出一趟公差,名义上是去梅花凹参观学习,其实呢?张晓琴美滋滋地看着沈修,沈修报以感激和会意的一笑。不过在心里,沈修还是浮起来几分失落。也就是说,张晓琴这次出门的费用,全都可以拿上发票什么的报销掉,不单自己不破费,也许还会小有盈余,长出来给家里人带礼品的钱。也就是说,沈修的失落感,很多时候都跟钱这个硬头货有关,这总是让她耿耿于怀。
张晓琴问沈修,最近感觉怎么样?卢大夫开的药吃完了吗?
沈修说,卢大夫开的药,总算吃完了,不过总是忘记按时吃,吃一顿漏一顿的。试着打了几次牌,输一场赢一场,我也不知道究竟好转了多少。所以这个偏方子呢,我还是想试一试。
张晓琴说,这个偏方子,是听我梅花凹那边的一个小舅妈说的,她跟你的毛病一样,总是转方向。只要出门,屁股后面,大小非得跟上个人看着,否则家里人就得四处寻找。后来使了这个方子,渐渐就好起来了——不过,我这个小舅妈因为胃癌,已经去世很久了。
沈修一听,不免有几分沮丧。人已经谢世了,难道她们还能去问鬼吗?
生着火眼金睛的张晓琴嗬嗬一笑,安慰沈修说,小舅妈过世了,可还有个表姐在。小舅妈过世前一直跟着表姐春花住。这个方子,她不会不知道的。听一个亲戚说,春花好像也遗传了这个毛病,那么她更应该知道这个方子了。
听张晓琴这么一说,原来她们登门造访的,不单是张晓琴的上姑舅亲戚,且还有着这样一个关于偏方的连环套,那就错不了的。沈修心里渐渐踏实下来,跟张晓琴吃着热腾腾的麻辣烫,说着热腾腾的话,对那个素昧平生的春花,充满了期待。
梅花凹这个地方,沈修只是听说过,并没有去过。坐快客大约四个小时的路程,离青羊岔不算近。据说在短短几年间,梅花凹陆续发现了好几处汉唐时代的古城堡,很是热闹了一些时日,仿佛一只刚出锅的油炸果子,热气腾腾。不过现在,这个油炸果子已经晾凉、变硬,梅花凹还是梅花凹,是沈修从来没有去过的一个好地方。
看着张晓琴美美打了一个加长的哈欠,沈修有些过意不去,说其实你打个电话,向春花问一问那个方子就行了,不用亲自跑一趟的。张晓琴摇着头说,不行呀,再不去,都饶不了自个了。自从小舅妈过世后,已经好几年没去梅花凹了。听亲戚说春花也早已离婚了。再说,梅花凹一直在大拆迁,春花留给我的电话已经成了空号。其实,我也早该回去看看春花了。要不是跟你约了个伴,没准一撒懒,又搁到猴年马月了。也不知怎么的,这几年里,云南、新疆、大连……天南海北都走了一遭,偏偏家门口这么个小地方就没走到。亲戚亲戚,越走越亲,常年不走动,现如今,连春花家的大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了。
听张晓琴这么一番说解,沈修原先的歉疚与不安,就像清晨的雾岚,变得淡一些了。沈修木然说,其实我跟春花一样,也是一个单杆子,也怕到亲戚家走动。张晓琴扑哧一笑说不瞒你了,我也是个女光棍呢。在医院里,我就猜出来咱俩是一路人。住了十天半月医院,都没有一个男人来嘘寒问暖,探个究竟……一经验明正身,沈修跟张晓琴就不约而同苦笑起来。在急速开往梅花凹的长途客车上,沈修和张晓琴,更有一种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