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泥水匠吃了大亏后,佛成贵把一门心思放在了种地上。他开始全心全意的奋不顾身的务农。这些年来,他种麦种苞谷,建果园,砍果树,务菜,卖菜,打井,包地,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最终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拍拍钱包,也没落几个钱。而越来越令人着急的是儿子的婚事。佛缠心已经二十五岁了,标准的大小伙子了,书没念成,工作走马灯的换,让种地说是观念落后,让学手艺一个行道也看不上,修车太脏,装潢太累,开吊车恐高,唯独一样想考驾照开小车……一想起这些,佛三八就睡不着。如今,关中道乡下娶媳妇的行情是,在县城买一套房,五到八万元的彩礼,一辆小汽车。佛家庄离县城近,不买房可以,但得盖一院房,佛成贵选择的是后者。他在绝情谷转弯处有一块地,新修的村路从地头经过,垫高一点,盖一院房,是相当不错的选择,佛家庄许多人都看上,他也具备比别人更多的优势。问题是村上答应不,镇土地所同意不。
佛三八几乎本能地去找小爸佛高牙。
佛高牙给手中的一把四川卷烟喷上最后一口水,并没有立即去接侄儿的话茬,晃晃卷烟:“你看,这是你猫娃哥从西安捎回来的,正宗的什邡卷烟,劲大味香!”
佛三八接过来看了看,毫无兴致地点点头,顺手放在窗台的太阳底下。
“要庄子盖房是正主意,要是你三五哥还在位位上,我一句话嘛!听说现在这货光认钱哩!”
去年村级换届,马鞍村的马立蹬四处活动拉选票,居然当了村主任。自以为是的佛三五大意失荆州,意外的落选了。马立蹬不到三十,小学文化,十五六就开始闯社会走江湖,曾是有名的混混,替人收账打架坐了三年牢。应该说,他比同龄人甚至比他大的人更早更精于弄钱(不能说挣钱),更会不劳而获。镇上领导有看法没办法,他是全体佛马村村民选出来的!
“哦。”佛三八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这些年,村上的事我从来不问,一心过日子哩,你不说,我连谁是村主任都摸不清,只知道我三五哥不干了!这马立蹬咱就不熟嘛,唉!”佛三八挠挠头。当年那一头黑发,如今看上去像打过除草剂的枯草。这就是土地和时间合谋的杰作。
“这有啥?管他认不认识,只要他马立蹬是村主任就可以去找他!”佛高牙理直气壮地说。
临出门,佛高牙叫住侄儿:“头一回去别拿东西,就空手去,先探探小伙的口气!”
自从当了村主任,马立蹬显得正派了许多。那些奇装怪服不穿了,令人意外的突兀的发型没有了,西装,平头,看上去精干务实,人因环境而变化,一点不假。还有,将近一年的基层官场的磨炼,马立蹬遵守规则了,不横冲直撞了,知道哪里踩油门哪里踩刹车了。说话也有了一种并不十分地道的官腔。佛三八说出意图后,马立蹬礼貌的递过一支烟,说,事情都有一个规程,你红口白牙说一大堆不顶用,先打一个申请过来,等开村委会的时候研究研究。
混混知道了官场的道道,比文化人用的好多了。佛三八来的路上还想这马立蹬会要八千还是一万,谁知道人家含蓄多了,根本就不提钱。佛三八没探出口气,倒糊涂了!相当的糊涂了!其实,这是马立蹬在用官场的太极带他玩,就像猫玩掌下的老鼠,玩够了,玩饿了,一口就吃了。
“哼,这是给你打官腔哩!让你自己想哩!没看出,这娃娃还不简单!”佛高牙有力的捣一下拐棍。
“那咋办?”佛三八忙问。
“咋办?看谁和这娃关系好,私下问问去!”
佛三八找了好几个人才弄清,正是自己的儿子佛缠心和马立蹬关系好。几年前,佛缠心曾整天跟在马立蹬屁股后边转,人家吃饭他端碗,人家拉屎他取纸,是一个忠实的小跟班,提鞋的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