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起居室。一张躺椅，帅克斜躺在椅子上，正聚精会神地看报纸。一张圆桌，上面摆放着几只咖啡壶杯。老保姆米勒太太正在煮咖啡。
帅克 米勒太太，请过来一下。
米勒太太（走近躺椅）什么事，先生？
帅克（示意她坐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神情庄重）我要应征入伍，参军报国，奔赴前线打仗去！
米勒太太（把手放在帅克的额头上）先生，您发烧了吧，大白天又说胡话了？
帅克 我没发烧，头脑前所未有地清醒。报纸上说，有一片乌云笼罩着我们亲爱的祖国。敌人从北、南两个方向进攻我们的国家，我们正两头挨揍。如果从一个方向攻打我们也就算了，关键是两面夹攻，太过分了。看来，我得亲自上阵了。
米勒太太 可是您浑身是病，根本无法动弹，躺在床上还需要我来照顾，怎么能打仗呢？
帅克 没事的，没有什么困难能阻止一个爱国者去冲锋陷阵。除了这两条腿不听使唤，我身体其他部位问题不大，完全可以充当炮灰。米勒太太，你平时不爱看报纸，不关心国家大事，你看这报纸上登的英雄事迹多感动人哪！你读一读《布拉格官方新闻报》这段消息吧，写的是志愿兵约瑟夫·沃扬博士的事迹。还是我来念吧：他是驻扎在加里西亚第七骑兵营的。在激烈的白刃战中，一颗子弹钻进了他的脑袋。战友要把他抬到包扎所时，他嚷嚷道，这点儿小伤不用包扎，话音未落就又冲了上去。可是手榴弹又把他的腿炸断了，人们又想把他抬走，他却推开卫生员，单腿跳着冲向了火线，用拐棍抵挡敌人。但又飞来一块弹片，把他拄拐杖的那只手炸掉了。他把拐棍换到另一只手里，嘴里高呼：“冲啊，为了胜利前进！”最后他被炸得四分五裂，掉在地上的脑袋仍往敌人的阵地方向快速滚动，嘴巴还在呼喊：“我们要奋勇杀敌，皇帝万岁！”你听听，米勒太太，跟这些英雄的士兵相比，我这点儿毛病简直就算不了什么。
米勒太太 报纸上整天瞎吹，这你也信？
帅克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你赶快到街上给我买顶军帽，再跟糖果店的那个老头儿借把轮椅，拐杖是现成的，我明天就去征兵委员会报到。（然后便高声唱起“太阳升起在东方，我们冲向了战场，不怕鲜血淌，不怕成肉酱，冲啊！冲啊……”）
米勒太太（双手不停地搓弄着围裙角，原地来回转着圈）唉，买什么军装，还是去找大夫给您开点儿镇静药吧！
〔米勒太太下，帅克仍在高声唱歌，“杯杯满”酒馆老板娘巴里维茨太太上。
巴里维茨太太（抽泣着）帅克兄弟，帮帮我吧，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帅克 噢，出什么事了，老板娘？“杯杯满”酒赔本了？我有一个星期没去那儿喝啤酒了，正馋着呢。
巴里维茨太太 比赔本还严重呢！我家先生平白无故让秘密警察抓走了，一进去就判了十年。
帅克 不会吧，什么罪也没犯就被关进监狱待十年？实在是想不通，难道抓他时就没说出一丁点儿理由？
巴里维茨太太 真的没有。您是知道我老公的，他平时老实巴交，飘个雪花也怕砸着脑袋，从来不谈论政治。前些天，那个整日泡在酒馆里打听客人思想动态的密探，见店里没人就跟我老公闲扯了起来，我老公哼哼叽叽地一句话也不肯搭腔。那个密探很失望，临走时突然问了句，说以前挂在墙上的皇帝画像怎么不见了。我老公说，因为画像上面屙满了苍蝇屎，就收起来放到阁楼上了。就这一句话，被那密探挑了理，说是犯了亵渎皇帝罪，就把他押走了。您说，苍蝇在皇帝像上屙屎，要抓也该抓苍蝇啊，对不对？
帅克 那些该死的苍蝇，警察饶不了它们！谨慎是一切智慧的源泉呢！判十年是长了点儿，过去我说过，一点儿罪没犯的，最多判五年。嗨，想开点儿吧，巴里维茨太太，别哭了，幸亏没判二十年、三十年。
〔米勒太太领着一位医生上。
米勒太太 先生，这是我请来的大夫，让他给您看看病，开点镇静剂。
医生（走近躺椅）帅克先生，请你把舌头伸出来，你的佣人米勒太太说你发烧了。
帅克 大夫，我没病。你从哪儿来就回到哪儿去，别听米勒太太胡说。我身体棒得很，明天一早就上前线打仗，为国效力。
米勒太太 先生，您还是让大夫看看吧，吃了药就会清醒一点，至少让医生给你看看腿。
帅克 快把这位医生请出去。我没病，你才有病呢！
医生 看来你确实有点儿那个，有病的总认为自己没病，就像喝醉酒的人从来不承认自己醉了一样。我可以给你开个证明，也许可以免除兵役。
帅克 少啰嗦，快滚，我要唱军歌啦！
医生 你真是个好样的！三个月来，经过我体检的一万名壮丁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名都是装病逃避兵役的，只有一个在我面前中风死掉了。我让他们把这个装病的死尸抬走了。
帅克 大夫，您太厉害了。您是怎样进行体检的？
医生 很简单。凡自称是有痨病、风湿症、癌症、疝气肿、胃炎、伤寒、糖尿病、肺炎等的，我都采取如下措施：（1）严格控制饮食，三天内早晚各饮冰水一杯；（2）每人统统服用大剂量金鸡纳霜泻药；（3）每天用一公升温水洗胃两次；（4）用肥皂水和甘油灌肠；（5）用冰水浸湿的床单裹身睡觉。一般只坚持到灌肠阶段，那些装病的就声称他们已经药到病除了，苦苦哀求，唯一的愿望就是立即跟随先遣营开进战场。只有极少数人挨过这五个阶段，最终被装进简陋的棺材，送往墓地埋掉。
米勒太太 那就不麻烦您了，医生。反正他说他没病，明天直接去前线了。
医生 那可不行，我还是在这儿给他检查一下为好！当然，我就不采取刚才说的手段了。我只问几个简单的问题，请帅克先生如实回答。第一，你知道地球的周长吗？
帅克 不知道。我没量过，也找不到那么长的尺子。
医生 好的，那么，你相信世界末日吗？
帅克 我得先看到这个末日再说。
医生 第三，你能算出太平洋最深的地方有多深吗？
帅克 请原谅，我办不到。可是，我也想请大夫解个谜：有幢三层楼，每层有八个窗户，楼顶有两个烟筒，每层住四位房客，现在请您告诉我，这幢楼看门人的奶奶是哪一年死掉的？
医生 我想想，（沉默了一会儿）我给不出答案。不过我还想问你个数学题，12864乘以38765等于多少。
帅克 二百五！
医生 OK啦，我给你写个诊断书吧！若遇到需要时，可以拿出来作个证明。
帅克 谢谢！
医生 祝你好运，你是个好样的，再见！
帅克 但愿能再见！我真替您的健康状况担心。
〔医生下，米勒太太送。
帅克 这个二百五的大夫，气色很不好，一看就是个短命鬼的相貌，谁敢答应跟他再见。
〔米勒太太转身回。
帅克 米勒太太，军帽和轮椅都准备好了吗？
米勒太太 准备好了，先生。
帅克 把军帽拿来，我们就不等明天了。你用轮椅推上我，现在就出发，报名参军去！
〔米勒太太推出轮椅，搀扶帅克坐上，把拐杖横放在帅克的腿上，推着他绕场一周，缓缓走下。
帅克（挥动拐杖，一路高喊着）参军光荣，效忠皇上，打到贝尔格莱德去！消灭敌人！打到贝尔格莱德去！消灭敌人！
幕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