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找了一天车,累得腰酸腿疼,一无所获。
公羊感慨连连,社会发展速度太快了,现在的海城,光是贸易市场就有四个,各种商场就不用说了。住宅小区更多,转都转不过来。在这样庞大而复杂的环境中去找一辆电动三轮车,那难度无异于寻找失联的马航370。公羊的倔脾气上来了,他就要大海捞针,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眼见天快黑了,公羊决定转完这个小区就回去。公羊看到一辆轿车,那车太漂亮了。公羊被它的华贵和气派所吸引,围着它转。就在这时,一个人站到他身后,问他是干什么的。公羊转过身,一个胖墩墩的保养得很好的中年男人站在他面前。公羊说我看车。那男人看看公羊,说你熟悉车?公羊摇摇头。那男人说,宝马6,一百多万。公羊咂咂嘴。那男人盯着公羊的眼睛说,它被人盯上了。公羊问什么意思。那男人说,你看后车盖。公羊看后车盖,那上面有三道清晰的金属划痕。那男人说,一天一道,连续三天了。公羊说,看样子你有钱,得罪人了,人家惦记上你了。那男人警觉地说,你在院子里转悠,干什么的?公羊说找车。那男人说,你车丢了?公羊说是,不过是辆电动三轮车。那男人一听,“嗨”了一声,说丢一辆三轮车值得下那么大劲儿吗?公羊说,有钱人说话就是不一样。那男人问,你那车多少钱?公羊说,三千块,刚买,骑第一回就丢了。那男人似乎明白点儿什么,点点头说,这样吧,你不要找你的车了,你帮我蹲守,抓住那个划车的人,抓到了,我给你一万。公羊说,我要找我的车,这不是钱的事。
第二天,公羊改变策略。他决定先去找找郝运动。郝运动金盆洗手后,先修自行车,后修摩托车,最近几年开始修汽车,现在开了一家汽车修理店,带七八个徒弟自己干。
公羊找到郝运动的时候,他正忙。见公羊来了,郝运动连忙把手头的活交给徒弟干,边擦手边把公羊往店里让。公羊见他忙,没客气,直接把来意说明了。郝运动说,你别急,我抽空让我的徒弟们帮你探探,也许有结果。公羊说,我自己找,你帮我出出主意。郝运动说,为一辆三轮车,犯不着,现在可不是从前了,海城那么大的地方,你找得过来吗?公羊说,这不是犯得着犯不着的事。郝运动一听,知道公羊又倔上了,就说,根据你刚才说的情况,敢这么偷车的,要么是个生胚子,胆大;要么是你熟人。偷新车的人有的自己用,有的会去卖。公羊说,如果自己用,我慢慢找,也许能找到;如果是卖,一般到哪里卖?郝运动说,现在不同以前,现在的年轻人胆忒大,哪里都敢卖。不过最好卖的地方应该是买的地方。公羊说,我懂了。公羊起身告辞。郝运动说,公羊,好长时间不见了,你坐下来喝茶,我叫徒弟去跑。公羊说,我自己找。郝运动摇摇头,说越老越倔,看来要倔到黄土底下去了。
苦心人天不负。第三天下午,公羊终于发现了自己的那辆车。那个偷车贼把车子放在一处拐角,离那家卖同种牌子电动三轮车的专卖店不远,大约三四十米。偷车贼守着那辆车子,留给公羊的是背影。让公羊吃惊的是,那个偷车贼竟然是个年轻女子!
看到自己车子,公羊很激动很兴奋也很气愤,想快步冲上去抓个现行,揪着她去派出所。可当他看清那个偷车贼的脸面时,公羊的心头似乎六月天泼了盆冰水,所有燃烧的激情顷刻间熄灭了,随后涌出一股淡淡的悲伤。
公羊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看她怎么卖车。
她站在专卖店门旁,看到一位真心想买车的主,把他拉到一边,边嘀咕边把他带到自己车前。他们比比画画半天,最后达成交易。公羊无法知道他们的成交价格,只好瞪大眼睛看买车的那位点钱,他一张一张一连点了两遍,公羊轻声跟着数了两遍,是两千。偷车贼接过钱,又认认真真点了两遍,边点边对有疑问的钱左翻右看。看着她点钱,公羊心疼,明明是三千块钱的车子,被卖了两千,割肉似的心痛。
她拿着钱匆匆忙忙走了,公羊紧跟在她后面。
走了多远路,拐了几个弯,公羊记不清了。公羊跟着她来到一排老式平房前,那排平房,红砖红瓦,有的两间分割成一个独立的院子,有的三间连成一个独立的院子,紧邻一个高档小区,它的破落与小区的繁华形成鲜明的反差。公羊想,它应该是钉子户留下的房子,其他理由似乎都无法成立。
公羊绕到平房背后。透过后窗,他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房子里的情况。那是一座两间房的院子,一道小门连通两间房子,分成内外间。那个偷车贼进了里间。里间东西方向横铺一张老式木床,木床上斜躺着一个老妇人,正在看电视。那个偷车贼喊一声“妈”,然后坐到床沿上。那个老妇人用遥控关掉电视,转过脸来。公羊看到老妇人的脸,顿时呼吸不畅,似乎前胸后背被挤压到一起,心脏急速跳动,一个劲往胸口外面挣,冲得太阳穴“怦怦”直跳。她叫福女,今年五十多岁,已是满头白发,特别是那张脸,肿得像发面馒头,原来那可是一张瘦削俊俏的脸。公羊知道,福女得了重病,那是使用激素过多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