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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

恰是人间四月天,蝶飞燕舞,花开草长,山水含笑,生机勃勃。

这时的北京还未有沙尘的困扰,天空是清澈蔚蓝的,色彩虽纯但轻透,好似清新的水彩画一般。风则在空中回旋游荡,时能听到它在林间游玩时与树叶嬉戏的轻柔笑声。才吐未久的叶儿,在阳光下泛着青翠的光泽,翠得让你眼前一亮,翠得好似能点亮你的心。

这是丁香花的季节,深深浅浅的紫色小花密密匝匝地压满了枝头,香气远远地就能闻到。我拿了竹篮采摘丁香花,晒干后,入菜调味很是不错;拿来泡澡,润肤止痒更是好。不过丁香花小,又要选开在正盛时的采,未全打开的和快开败的都不能要,一上午,才摘了小半篮子,而我已经站得腰酸酸的,额头上也满是细密的小汗珠。

正拿手绢拭汗,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笑着走过来,我忙俯身请安。两人看了看我篮子里的丁香花,十阿哥说道:“这些活儿也要自己干吗?打发小太监采不就行了?脸都晒红了。”

我笑说道:“让他们干,根本不辨花的好坏,全给我塞在篮子里,我可不放心他们。”

十四阿哥笑叹道:“偏你有那么多花样。”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子,我看他俩没有要走的意思,笑问道:“你们今儿很闲吗?难不成要看我摘花?”

十阿哥说道:“特意来找你的,玉檀说你采丁香花去了,我们琢磨着也就这里有丁香花。”

十四阿哥看着我身后的丁香花说道:“这几株丁香还是当年孝庄文皇后亲手所植。”我“啊”了一声,不禁转身看花。大玉儿!那个来自草原的传奇女子,一时不禁有“丁香依旧笑春风,人面却已随风逝”的苍凉之感。

收回思绪,我才问道:“特意找我?所为何事?”

十四阿哥对着十阿哥说道:“我说得不错吧?她又忘了。”

十阿哥点着头说道:“她把别人的生日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唯独不记自己的。”

我听完,才一下子想起来,再过三天是自己的生日了。马尔泰·若曦的十八岁生日,张晓的三十岁生日。说来也巧,若曦和张晓竟是一天的生日。不过,说不定这个巧合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一瞬间竟有苍老的感觉,我不禁说道:“哪个女孩子耐烦记着自己的生日呀?年年提醒自己又老去一岁。”

十四阿哥对十阿哥笑说道:“听听,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十阿哥也是笑着,问道:“老不老先不去管它,你倒是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没有?”

我说道:“和往年一样给我买些小东西就可以了。”

十阿哥说道:“去年就没正经过,今年总要送些特别的东西的。”

我随口说道:“真想要的东西,又得不到,随便从宫外给我买些新鲜有趣的玩意儿也就可以了。”

我话刚说完,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互相对看了一眼,十四阿哥凝视着我,很是认真地说道:“你且说来听听,办不办得成再说。”十阿哥也眼巴巴地盯着我。

我侧头默想了会儿,自打进宫后,虽逢年过节也能见着姐姐,可只是请安问好,从未和姐姐私下里说过话。若姐姐能在生日那天陪着我,就是最好的寿礼了。可宫里规矩森严,岂能随便容我们姐妹闲话家常,相比那些连见一面都难如登天的人,我已经很是幸运了。再说,太子风波刚过去没有多久,八阿哥现在自己都很少在宫中走动,我一直都未曾见过他,我又何必因自己的一点儿私心再替他招人口舌。遂一面微笑着,一面说道:“只是一个生日而已,你们拣着好玩的送就可以了。”

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一听都静了下来,十四阿哥注视着我说道:“你在宫里待久了,也把那说话只表三分意的毛病全学会了,再无当年的爽利。”

我心想,这皇宫是什么地方呢?再粗爽的人入了宫也得变得谨慎。不想再解释什么,只是看着十四阿哥认真地说道:“生日有什么打紧的呢?其实最紧要的是你们都好好的,我们大家都好好的。”

十四阿哥听完,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我。十阿哥也好像想起了刚过去的那场风波,面色也一下子沉静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立着。

自从那件事情后,我虽见过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两次,可大家都装作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样子,一如往常地请安对答,从未提起过这个话题。今日我心急时的一句话,引得两人面色都静了下来。

我忙把心里的感伤赶走,微笑着说道:“你们不走,我可不理你们了,我还得摘花呢,趁着这几日有空,赶紧摘一些,若不然错过了,就要等明年了。”

十阿哥忙笑说道:“这就走,不耽误你工夫了。”

十四阿哥听完后,却很是一愣,看着我半天没有说话。我和十阿哥疑惑地对视一眼,十阿哥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十四弟,想什么呢?”

十四阿哥这才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首诗词而已。”

十阿哥嘲笑道:“你们这些书袋子,随时随地都怕别人不知道你们读过书,想着什么了?”

十四阿哥微笑地看着我,慢慢吟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静静听完,我微微一笑没有回话。十阿哥却有些发呆,怔怔看了我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我朝他俩俯了俯身子,自转身开始摘花,不再理他们。

他们走后,我嘴角的笑渐渐消失,嘴里苦苦的。我的年龄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已经过了适嫁年龄。一面挑着花,一面问上天,我不要做传奇,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即使曾经受过伤,把心收藏在最深处,也仍然企盼着有一个人愿意用他的真情拨开那层层花瓣下的花心,可是那值得托付的良人在哪里?

看着菱花镜中的容颜,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脸,皮肤是白皙水滑的,眼睛是清亮晶莹的,嘴唇是胭脂红润的,这还是一张年轻的脸,可心却老了,丝丝苍凉存在心底。

今日不该我当值,可我该如何过这个生日呢?在北京时,母亲每年都会给我买一个生日蛋糕,后来到了深圳,母亲也会嘱咐哥哥在网上帮我订购生日蛋糕,把祝福和爱送到。我趴在桌上再不愿想起。已经四年了,回去的希望已经消失,看来此生只能是马尔泰·若曦了。

忽地想起生日不就是母亲生我的日子吗?一下子难以自持的悲伤涌上心头,不禁再无任何欲望去想这个日子,起身从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倚在榻上看起来。

看封皮是本唐诗,也没有在意,随手翻到一页,看起来,竟然是孟郊的《游子吟》。我“啪”的一声把书丢到桌上,可整首诗词仍在脑海里回旋不去。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我长叹一声,躺倒在榻上,闭上了眼睛。正自神伤,忽听得敲门声,忙坐了起来,理了理衣裳,说道:“进来吧。”

一个看着眼生的宫女满脸笑容地推门而进,我不禁一愣,赶紧站了起来。她福了福身子,说道:“若曦姑娘吉祥,奴婢彩霞,是伺候良主子的宫女。主子说无意中看到宫女手中的手绢花样很是别致,问了知是姑娘所绘,想请姑娘过去,帮着绘几个花样。”

我愣了一会子,说道:“好。”

她在前面领路,我随后跟着,以前虽也见过几次良妃,可这是我入宫以来,第一次去良妃宫中。她虽说是八阿哥的额娘,中间有我和姐姐这层关系,可对我一直淡淡的,我也只是按规矩请安行礼。反倒是其他娘娘在这四年里对我态度变化很大,由起先的猜疑、冷淡到现在的和蔼可亲,毕竟如今康熙身边服侍的人中,除了李德全,就是我最受倚重。连在废太子事件中,人人都以为我会因为八爷党受到波及时,康熙却对我一切仍旧,宫里的人对我更是上了心。

彩霞帮我挑开帘子,说道:“姑娘自己进去吧。”我点了点头,进了屋,正厅并无人,只听到谈话声从侧厅传来,于是向侧厅走去,守在珠帘后的宫女彩琴看我来,忙分开帘子。因为彩琴是良妃宫里品阶最高的女官,又最得良妃看重,所以我紧走了几步,笑着低声说道:“烦劳姐姐了。”彩琴笑着回了一礼,没有说话,只示意我进去。

进去后,一眼就看到良妃斜坐在榻上,姐姐一身宫装,侧坐在下方。我心里一热,忙俯下身子给良妃和姐姐请安:“良妃娘娘吉祥,福晋吉祥。”

良妃轻抬了抬手让我起来,淡淡说道:“看你绘的花样子不错,就打发人叫你来帮着绘制几张。”

我笑说道:“娘娘能看得上眼,是奴婢的荣幸。”

她让宫女搬了绣墩赐我坐在一旁,我忙说不敢,她淡淡说道:“难道你过会子绘花样也是站着吗?”

我想这屋里除了姐姐、良妃,也就守在珠帘旁的宫女彩琴,于是依言坐了下来,这才朝姐姐抿嘴一笑,姐姐也是微微一笑。

良妃看了我们一眼,说道:“若兰难得进宫一趟,倒是真巧,你们姐妹竟碰上了。”正说着,彩琴已经在桌上把笔墨纸张都摆好了。良妃一面起身,一面说道:“若曦,你就在这里绘吧,若兰,你给她说说我喜欢的样式。”我们忙站起来听着。良妃说完,自带着彩琴去了正厅。

姐姐走过来,轻轻摸了一下我的脸,嗔道:“又是你捣的鬼,前两日,爷就打发人来说让我今日进宫来给额娘请安。我还纳闷,非年非节的,怎么特地让我进宫呢?可一想不正是你的生日吗?就知道肯定能见着你了。”

我笑着,轻轻依在姐姐身上,半带着撒娇问道:“难道姐姐竟不想见我吗?”

姐姐含着笑,没有说话。两人静静依偎了一会儿,我牵着姐姐的手,走到桌边坐下,姐姐也挨着我坐了。我朝她一笑,一面拿笔,一面问姐姐:“娘娘都喜欢什么花?”

姐姐说道:“颜色淡雅素净的。”

我点了点头,想了想,开始画梨花。不要叶子,只把花密密地画了几朵。

姐姐一直在旁边默默坐着看我画,等我一口气绘完后,才说道:“你这几年在宫里,倒是学了不少东西。我起初还以为只是个借口呢,没想到竟画得这么好,看得我也想要了。”

我搁下笔,一面笑说道:“那还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回头我画好后,让人带给你。”一面想着,我打小可就学着画了,虽不好,可画个花样什么的还绰绰有余,在宫里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只好在这些事情上磨工夫了,可不就越来越精了。

姐姐一笑,没有答话。两人都静静地坐着,我心里满是欣悦,好似又回到了初到贝勒府的日子,什么也不用多想,只管想着怎么打发无聊的时间,每日最紧要的事情不过是如何玩。嘴角含着笑意,头轻轻靠在姐姐的肩膀上。唱戏、打架、与老十斗嘴、被十四阿哥嘲弄、和丫头们踢毽子,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仿若昨日,却已经隔了四年。原来,我这些年最快乐的日子竟然是在八贝勒府中度过的。

过了一会儿,姐姐轻轻说道:“已经十八了。”我随口“嗯”了一声。姐姐把我的头推正了,看着我,认真问道:“你在皇阿玛身边已经四年了,自个儿有什么打算?”侧头看了看帘子外面,又低声问道,“你心里究竟有没有中意的人?”

这个姐姐呀!可真像我老妈!前几年唯恐我早恋,后来又担心我为何还没有男朋友。我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难受,面上却未露分毫,嘻嘻笑着问道:“前几年,姐姐不是说让我别乱动心思吗?”

姐姐笑瞪了我一眼,说道:“前几年你要入宫,谁知道皇阿玛会不会挑中你,或者又会把你赐给哪家的公子哥,有了心思也是白有,又何苦自苦呢?可现在你已经这么大了,又是皇阿玛看重的人,在皇阿玛面前也能为自己说得上话,总得为自己谋算谋算,总不能做一辈子的宫女吧?”

我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姐姐拿起我的手,看着我手上的镯子说道:“还戴着呢!”我心里一紧,忙抽了手回来。姐姐也没有在意,静静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若真喜欢十三弟,就让十三弟去求皇阿玛要了你。可我看十弟也还惦记着你,跟他也未尝不可,不过十福晋……”她停了一下,又接着轻笑着说道,“那倒也不怕,你的性子还能让她占了便宜去?”

我默默听着,想到让我为一个男人,和另一个女人在同一个屋檐下,钩心斗角地过一辈子,需要多少的爱才可以支撑?

过了一会儿,姐姐又说道:“我看十四弟对你也不错。”

我忍不住开始笑起来,笑问道:“这么多呀?还有没有?”本是一句玩笑话,可姐姐看着我认真地说道:“爷对你也很好。”

我的笑意在脸上僵了僵,自侧转头,强笑着说道:“姐姐再这么说下去,简直个个阿哥都对我很好了,我竟不知自个儿何时成了香饽饽了。”姐姐笑问道:“依我看,这些人个个都嫁得,况且你和十三弟、十四弟他们自小一起玩大,脾气秉性都知道,嫁他们总比嫁给一个话都没说过的人强。”

我不吭声,姐姐问:“若曦,你究竟想要什么样的人?”

我望着前方,幽幽说道:“我若要嫁一个人,他须要全心全意地待我。姐姐,你懂的。”

姐姐静默了下来。

我一面想着姐姐竟真的对八阿哥一点儿心思也没动,一面看着姐姐柔声问道:“别光说我,姐姐这些年过得可好?虽有见面,可从未有机会亲口问问。”

姐姐听后,目光低垂,注视着桌上我绘好的梨花,淡淡说道:“还不是老样子。”

我一听,忍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可以遗忘?”

姐姐身子一硬,过了半天,才淡淡说道:“想忘却绝不能忘。”

我问道:“为什么不珍惜眼前的人呢?”

姐姐猛然抬头看着我,我直勾勾地回看着她,我俩对视了一会儿,她凄然一笑,转过了头,说道:“我虽不恨他,可我也不能原谅他。若不是他派人去打听,那……怎么会……死呢?”姐姐语带哽咽,声音颤抖,没有再往下说。

我长叹了口气,无力地辩解道:“可他是无心的。”姐姐却再不肯说话。

我心中哀伤,只觉得我们这些人就像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我们都有自己的执念,宁肯孤独地守着,也绝不肯放,即使代价是孤寂一生。看了姐姐好一会儿,忍不住又提起笔,静静画了一株恣意怒放着的欧石楠,画完后,才觉得心中的哀伤宣泄出来一些。

墨迹刚干,彩琴正好进来,笑问道:“姑娘可绘好了?”

我笑着说:“好了。”把花样交给彩琴,和姐姐一块儿进了正厅。

良妃接过花样,边看边说道:“这是梨花,不过倒是少见有人绣在绢子上。”

我忙笑回道:“是化自丘处机的《无俗念·灵虚宫梨花词》。”

良妃微微一笑说道:“‘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浩气清英,仙材卓荦’,我可不敢当。”接着看下一张,一面看着,一面说道,“这是什么花?我倒从未见过。”

我这才反应过来,心里暗叫不好。当时光想着欧石楠的花语是“孤独”,一时情绪激荡就画了出来,竟然忘了这是生长在苏格兰荒野上的花,没仔细思量过现在的中国是否有这样的花。愣了一愣,才慢慢回道:“这是杜鹃花的一种。”想着欧石楠属杜鹃科,不算撒谎,“一般生在悬崖峭壁上,平常不得见。奴婢也是从西北进京的路上,偶然看到过一次。”

良妃点点头,看着花样说道:“是有遗世独立的风韵。你倒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正仔细打量我,忽然瞥到我腕上的镯子,笑容一怔,我下意识地把手往后一缩。心中正慌,良妃却已恢复常态,转头让彩琴收好花样,命人照着去绣。

我看已经得偿所愿,就行礼告退,姐姐朝我微微一笑,我也回了一笑,然后自转身退出。

默默走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我竟走到了太和殿外,我隐在墙角,遥遥目视着殿门。也不知站了多久,散朝了,大小官员纷纷而出,看到一个身着官袍的熟悉身影缓缓走了出来,身子似乎更加单薄瘦削了,可气度是一贯的雍容优雅。虽因为隔得远,看不清面容,可我觉得能感觉到他那微微笑着的脸,和没有丝毫笑意的眼睛。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定定望着他走下了台阶,又看着他走过殿前的广场。周围虽还有其他人相伴,却只是觉得他是那么孤单寂寞,正午的阳光虽然照在了他身上,却照不进他的心。正如那苏格兰荒野上的欧石楠,表面极尽绚烂,却无法掩盖那寂寥的灵魂。

他猛然顿住身形,转回头朝我藏身的方向看来。我一惊,快速缩回了脑袋,背脊紧紧靠在墙上,只觉得心突突地乱跳。过了一会儿,终是没有忍住,又悄悄探出脑袋,却只看见他的背影。

他渐渐越行越远,慢慢消失在大门外,我忍不住沿着汉白玉的侧廊快步小跑起来,立着的太监、侍卫虽有些诧异,可都知道我是谁,只是多看了两眼。

想着清朝规定平日文武大臣出入午门左侧门,而宗室王公出入右侧门,沿近道跑到高处,隐在廊柱后看去,果然右面只有王爷、阿哥们走着。我从高处看过去,仍是他的背影,与身边的人一面谈笑着,一面缓缓走着。

渐渐到了午门,临出门前他又突然顿住身形,转回身子,仰头向我藏身的方向看来。我紧贴着廊柱站着,脑袋抵在柱子后,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等我再探出脑袋时,下面已空无一人,只有午后的阳光洒在地面上,白花花地反射回来,刺得眼睛生疼。我凝望着下面,背贴着柱子,一点点地慢慢滑倒,坐倒在了地上。

我感叹姐姐守着自己的执念不肯放手,我又何尝不是呢?如果我不是念念不忘那个最终的结局,勇敢一些,是不是会好一些呢?如果我不那么狷介,要求少一些,能接受与其他女人分享一个丈夫,是不是会好一些?如果我单纯一些,肯简单地相信他是唯一地爱着我,是不是又会好一些?

一个太监从我身边走过,猛地看见我,唬了一大跳,赶着给我请安,我也忙站起来,让他起身。这才收拾心绪,往回走。

正往住处走,却看到前面隐隐约约走着的身影像是十四阿哥,忙快走了几步,仔细打量,果然是他,叫了一声。

他一回头,看是我,停了下来,等我赶到,笑说道:“寿星,这是打哪儿来呀?”

我一笑,也不请安,只是问道:“你这又是去哪儿呀?”

他笑说道:“下朝后,去给额娘请了个安,正打算去看你。”

我随口问道:“怎么也没有多陪娘娘会儿呢?”

他却半天没有回话,我不禁有些纳闷,难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他过了会子才说道:“我也不瞒你,我看四哥和十三哥都在,就没有多待。”

我心里一面琢磨着,一面默默走着,直到院内。我说道:“你等等,我去搬个小桌子出来,今日给你煮壶好茶。”说完自进了屋子,他也随了进来,要帮我搬桌子。我忙推了他出去,“你赶紧出去,被人看见你喝茶倒也罢了。若被人看见你在我这里搬桌子,那可了不得。”他听完,只好又退了出去。

我把桌子在桂花树下放好,又拿了两把矮椅,桌上放一套紫砂茶具,旁边摆一个小小风炉烧水。看了看敞开着的院门,觉得还是开着的好。

我扇着蒲扇看火,十四阿哥把玩着桌上的茶具,说道:“这茶具好像是前两年,你让我帮你搜罗的,我特地托人从闽南带来的。我当时还想着这南方的东西和我们的就是不一样,茶盅这么小,只不过一口的量,茶壶才和宫里常用的‘三才碗’差不多大。”

我笑说道:“是呀,闽粤一带人爱喝工夫茶,要的就是小小杯地慢慢品,花工夫,所以才称其为工夫茶。”

看着水烧到蟹眼,忙提起壶,烫好茶壶,加入茶叶,注入水,直至溢出。第一遍的茶水只是用来洗杯子,第二遍的茶水才真正用来饮,先“关公巡城”再“韩信点兵”。

倒好后,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十四阿哥笑拿起一杯,小小啜了一口,静静品了一会儿,然后一饮而尽,笑说道:“可真够苦的。”

我也拿起一杯,慢慢饮尽,说道:“这是大红袍,你一般喝的都是绿茶,味道要清淡一些。”

十四阿哥笑了笑,又拿起一杯喝了。

我看着他,问道:“你是为了上次的事情,恼四王爷吗?”

十四阿哥目视着手中握着的杯子,说道:“不是恼,而是心寒。当时皇阿玛拿佩刀要诛我,第一个冲上去紧抱住皇阿玛的是五哥。五哥虽是九哥一母同胞的兄长,可一般不和我们来往。可就这样,他仍是哭着求皇阿玛饶了我。”

他停了下来,把茶一饮而尽后,才又说道:“四哥可是我的亲哥哥,虽说我打小跟着八哥玩大的,和他不亲近,可他……可他……”他猛地停住,不欲再说,静了半晌,又冒了句,“当年八哥和他一块儿被封的贝勒,可现在人家已经是亲王了,趋利避害再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好了。”

我说道:“可我听说,四阿哥也是跪着求情了的。”

十四阿哥摇了摇头说道:“后来哪个阿哥没有跪呢?”

我实在不知道再能说什么,他们之间的心结打小就有,性格不合是一个原因,一个飞扬跳脱,一个阴沉不定。两兄弟又不是一块儿长大的,四阿哥是由孝诚仁皇后养大的,德妃娘娘自然偏宠自己亲手带大的十四阿哥,再加上从康熙四十二年到现在暗地里的太子之位的争夺,四阿哥一直站在太子那边,而十四阿哥一直跟随八阿哥,谋划着废了太子,两个亲兄弟只能越走越远。至于说到将来,两兄弟更要直接为皇位而反目成仇。想到这里,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我又冲了一壶茶,举杯笑说道:“今日我见着姐姐了,还说了好一会子话,谢谢你了。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他一笑说道:“该我给寿星敬才对。”不过说着,仍是喝了一杯。喝完,认真说道,“你真要谢谢的人可不是我。”

我低头默默看着自己的茶杯,没有说话。

十四阿哥瞅了我半晌,见我没有任何动静,叹了口气,问道:“若曦,你究竟心里在想些什么?八哥这些年为你做的事情还少吗?爱新觉罗家老出痴情种,八哥如今也这样。”

我愕然一惊,心叹道,八阿哥可不会是多尔衮、顺治,他们能为美女舍弃江山,八阿哥能吗?

十四阿哥说道:“你还未入宫,八哥就要我求了额娘,设法把你划在名单之外,让你到额娘宫中服侍。八哥的额娘良主子因为地位所限,不能明着出头,可暗中肯定也设了法子。”

他冷哼了一声,说道:“不过这件事情上我也不想居功,四哥也替十三哥求了额娘,额娘看我们两个难得有一次意见一致,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听到这里,不禁问道:“那后来为何惠妃娘娘也要我?”

十四阿哥说道:“我还以为你这辈子真就不打算问这些事情了。”

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他说道:“十福晋的大哥是大阿哥的伴读,惠妃要你,据我想只怕是八福晋和十福晋的主意,她们也不想你被皇上选中。不过倒是因祸得福,有惠妃帮忙,省了额娘很多工夫。只是没料到,你也因此去了皇阿玛跟前伺候。”我这才明白过来。

十四阿哥看我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一面笑着,一面说道:“你不知道,当时初听说你去了皇阿玛跟前伺候,八哥又急又怒,足足有大半年都不去见八福晋,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脾气。直到后来看皇阿玛对你压根儿没有心思,又看你自己小心谨慎,这才好起来。”

我听着,只是默默无语,过了好一阵子,才问道:“后来惠妃娘娘并没有为难过我,是否也和八爷有关?”

十四阿哥点点头,说道:“八哥本来就由惠妃娘娘抚养过一段时间,求情也不是那么难,再说了……”他停住,皱了皱眉头,没有往下说。我却心里明白,因为大阿哥后来放弃了自己夺位,决定支持八阿哥争夺太子之位,自然不会再有为难一说。继而想到大阿哥现在的境况,和他曾在皇上面前所进言的“儿臣愿尽心辅助八弟”,不禁心中难受。

两人默默坐了一会儿,十四阿哥又拿了杯茶,我忙说道:“这个凉了,再冲一壶吧。”一面说着,一面又冲了一壶。

十四阿哥目视着我的动作,说道:“若曦,你心里究竟有没有八哥?”

我静静倒好茶,慢慢品完一杯,因是第四道,味道已淡,可嘴里很是苦涩。过了半晌,硬着心肠想回说没有,可到了嘴边不知怎么却变成了“我不知道”。

十四阿哥一听此言,猛地站起来,脸带怒气地说道:“这样你还不知道?这些年来,八哥唯恐你受了委屈,暗地里为你在宫里打点了多少事情?要不然你真以为宫里的日子就那么顺当的?这些事情我也懒得和你细说。可你想想,八哥这些年来身边只有早些年娶的嫡福晋和你姐姐侧福晋,两个侍妾也是打小服侍他的,这紫禁城里哪个阿哥有这样的?就我现在都有四个福晋、一个侍妾,十三哥有三个福晋,十哥前两年也收了两个侍妾。你知不知道?紫禁城里的爷们儿私下里都说八阿哥畏惧悍妻不敢再娶,可八哥能是那样的人吗?我们几个兄弟能跟着一个怕女人的人?”他说着说着,一时气急,停了下来,最后深吸了口气,怒气冲冲地大声喝问道,“马尔泰·若曦,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正对院门坐着,一面看着门外,一面听着十四阿哥的话,只觉心中凄楚难耐,我想要什么?即使我告诉你,你能明白吗?他又能给吗?忽看着不远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正缓步行来,忙想要他住声,可他那句大声喝问出来的“马尔泰·若曦,你究竟想要什么”,显然已经被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听着了,两人都是步子一顿。

我赶忙站起,对十四阿哥说道:“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来了。”

十四阿哥回头看了一眼正走过来的两人,冷声说:“难怪你不知道呢!”说完,甩袖就走,经过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时也不理会,只是快步擦肩而过。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对视一眼,都停了下来,十三阿哥出声叫道:“十四弟。”十四阿哥却假装没有听见,急步而去。两人转头又看向了我。

我紧追了两步,想叫住十四阿哥,可看着已经到了院门口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只得把那声“十四阿哥”吞了回去,向他们俯身请安。

十三阿哥看了看院中的茶具,瞟了我一眼,自走过去坐在矮椅上,顺手把手中拿着的木匣子放在桌上,说道:“我们也来向寿星讨杯茶喝。”

我无奈至极,只得苦笑起来,请四阿哥坐到了另一把矮椅上,半蹲着把壶中剩下的茶水倒掉,又用开水烫了杯子,新添了茶叶,冲泡了一壶。倒好茶后,我站起来说道:“请四王爷、十三阿哥用茶。”

十三阿哥并没有去拿茶杯,看着我笑说道:“你寻把椅子坐。”

我听后,恭声说道:“奴婢不敢。”

十三阿哥一听此话,腾地站了起来,还未说话,四阿哥站起,说道:“我在这里,她过于拘谨,我先走了。”说完,就要走。十三阿哥一把拽住他,看着我懒洋洋地笑道:“我今儿个,偏要你坐。”说完自快步进屋,随手拿了个凳子出来。

我不想驳了十三阿哥的面子,他特意过来给我贺寿,我总不能让他带着一肚子不快走,朝四阿哥俯了俯身子,说道:“谢王爷赐座。”坐了下来。

十三阿哥这才拿了杯茶,慢慢品了一口,微闭着眼睛说道:“武夷山九龙窠岩壁上的大红袍,历代均为贡品,产量极少,最高年份也只有七两八钱。”睁开眼睛看着我叹道,“难怪十四弟在这里吃茶,果然是好茶。皇阿玛也真是待你甚好,连赏赐的茶叶都是极品。”他又仔细看了看茶具说道,“你可真是费了心思,连这闽粤人用的茶具也搜罗了来。不过品饮大红袍茶,倒真必须按工夫茶小壶小杯、细品慢饮的程式,才能真正品尝到岩茶之巅的韵味。”

我看他识货,朝他会心地一笑。

喝完一小盅茶,十三阿哥放下茶杯,笑看着我,学舌道:“马尔泰·若曦,你究竟想要什么?”

十四阿哥当时是带着怒气喝问的,他却问得软绵绵,颇为滑稽。我心中酸苦,却也不禁一笑,说道:“想要寿礼呀。”说完,朝他把手摊开伸了过去,看着桌上的木匣子,说道,“你吃了我的茶,礼呢?”

十三阿哥笑着伸手打了一下我的手,说道:“没有。”

我缩回手,嗔了他一眼,说道:“没有?还敢来要茶喝?”他笑笑,没有理我。

我静了一会儿,看着十三阿哥,说道:“谢谢你了。”

十三阿哥一怔,笑问道:“你要谢我的地方可多了,只是不知今儿这谢是为哪桩。”

我抿嘴而笑,说道:“为你帮我在德妃娘娘跟前说话。”

他看着四阿哥笑说道:“那你该谢谢四哥,说话的人可不是我。”我站起来,对着四阿哥福了一下身子说道:“谢王爷。”

四阿哥神色淡然,只让我起来,十三阿哥却呆了一下,没料我竟这么郑重。

我坐下后,仍看着十三阿哥说道:“王爷是因你才帮我说话,所以还是要谢谢你。”说完,向他举了举茶杯,他一笑端茶而饮。

饮完后,他微微笑着说道:“不帮你说话也不行呀,你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种话都说了,我总不能眼看着吧。”

我微微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不错,当时刚入宫待选时,十三阿哥来看过我,曾问我,如被皇上看中会怎样。我的确说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着,心中一暖,只是看着十三阿哥微微笑,十三阿哥也看着我笑,两人不约而同,同时举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我心叹道,非关私情,却这般待我。当年的十三阿哥也不过半大少年,又没有什么势力,为了我竟不惜求了唯一可信赖的人。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四阿哥看我和十三阿哥相视而笑,又对饮了一杯,嘴角也浮着一丝笑,瞅了瞅十三阿哥,又瞅了瞅我。

我正打算再冲一壶茶,侧身拎水壶时,看见玉檀走过来。她走近院门后,猛地看清楚院中坐着的人是谁,不禁面露惊色,停住了脚步。

我把水壶放回风炉上,站了起来看着门外的她。她忙快走了几步,躬身向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请安,四阿哥淡淡说道:“起来吧。”一时各人都无话。

我看玉檀很是局促,笑对她说:“你先进屋休息吧。”她听后,忙匆匆又道了个福,进了自己屋子。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站了起来,十三阿哥笑说道:“茶喝了,我们这就走了。”说完,拿起放在小桌上的木匣子递给我。

我伸手接过,笑着说了声多谢。十三阿哥一笑,朝四阿哥看了一眼,说道:“这是四哥让李卫办差时从西北带回来的,我看后觉得没有更好的了,索性就不送了,这就也算我一份吧。”

我看了四阿哥一眼,想说谢谢,可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低下了头。

四阿哥看了我一眼,提步而出;十三阿哥低笑了两声,也转身快步而去。我站在院中,捧着木匣子站了一会儿。匣子倒是平常,木头是平常的桃木,既无雕花也无镶嵌。打量了一下,随手打开,里面是三个颜色各异的玻璃彩瓶,在现代很是稀松平常,但古代能做到如此精致,已非凡品。

我不禁来了兴致,走到桌边坐下,先拔开了一个乳白色小瓶的木塞,凑到鼻前一闻,不禁大吃一惊,居然是依里木的树胶。我控制着自己惊诧的心情,匆匆打开了另一瓶,色泽殷红,果然是海乃古丽的汁液。忙放下,打开最后的墨黑色小瓶,其实心里已经猜到,这是奥斯曼的汁液,但还是忍不住轻轻嗅了一下,果然不错。

心情沉浸在这么多年后能再见这些东西的喜悦哀伤中,我有多少年未见过这些东西呢?这些都是我童年的记忆。

维吾尔族姑娘从一出生,母亲就会用奥斯曼的汁液给她们描眉毛,这样她们才会有新月般的黑眉。而海乃古丽是我们小姑娘的最爱,包在指甲上,几天后拆去,就有了美丽的红指甲。依里木更是我们梳小辫子时不可少的东西。幼时,定型啫喱这些东西还很少见,全靠依里木的树胶才能让我们的小辫子即使飞快地旋转跳跃后,也仍然整齐漂亮。

我看着桌上的小瓶子,心潮澎湃,沉浸在喜悦愁苦参半的心情中,猛地意识到这些是四爷送的,不禁心中滋味更是复杂。想着他居然如此细心,只因为考虑到马尔泰·若曦是在西北边陲长大,就送了这些东西,却不知道竟真正合了我的心意。东西虽不贵重,可千里迢迢定要费不少心思。

我心情错综复杂地盯着瓶子看了半晌,又装回木匣子中,拿进屋子收好。出屋后,开始收拾茶具和桌椅,玉檀出来帮忙,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惊异之色。我看她神色如常,也就没有多说。

晚间用晚膳时,我对玉檀说道:“今日是我十八岁的生辰,十三阿哥过来是送一点小玩意儿。”

玉檀听后沉默了半晌,挤出一丝笑说道:“我和姐姐可真是有缘,没想到竟是同一天的生辰。”说完起身向我做福,“恭贺姐姐寿辰。”

我笑叹道:“可真是巧呢。”

用完膳后,我说想去外面走走,玉檀笑说,她也正好感觉吃得有些过,想出去走走,于是两人相携而出。

因是月末,天上只挂着一弯残月,月色却很是清亮。我和玉檀分花拂柳地静静走着,一路一直无话。

过了半晌,我问道:“玉檀,在想什么?”

玉檀沉默了会儿,才轻声说道:“想起了家里的母亲和弟妹。”

我说道:“难怪你处事稳重,原来是家里的长女。”当年就是看她比别人多了几分老成,手脚麻利,心也细致,平常嘴又很紧,从不随其他宫女议论他人是非,所以才特地把她留在了身边。

玉檀听后说道:“姐姐过誉了,只不过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又没了阿玛,比别人多了几分经历,多懂了几分世情而已。”

我一听,不禁侧头看了她一眼。我一直保持着现代社会的不打听他人私事的习惯,所以玉檀虽已经跟了我一年多,可我只知道她是满人,出身包衣。包衣虽地位低贱,但也时有显贵之人,比如八阿哥的生母良妃就是包衣,鼎鼎有名的年羹尧也是雍正的包衣奴才,还有《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祖上也是正白旗汉军包衣出身。

这时听她提到家里,才又知道原来不仅低贱,还很穷苦。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穷苦”这个词都离我很遥远。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默默地陪她走着。

玉檀看我这样,忙扯了个笑说道:“今日是姐姐的好日子,我却说这些不相干的话,真是该打。”

我看着她微微一笑,说道:“我倒觉得说这些,反倒显得我们亲近,你若不嫌弃,就把我当成自己的姐姐好了。”说完,我轻轻叹了口气,想着,你虽然与父母难见,可将来放出宫后,也总是可以见到的,而我恐怕是永不得见了:“我也很想父母。”

玉檀叹道:“自打进宫,谁不是父母兄弟难得相见呢?”她看了我一眼,说道,“说句不怕姐姐恼的真心话,姐姐比我们可是好得多。八贝勒爷是姐姐的姐夫,各位阿哥平时待姐姐也很好,生日都有人惦记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在这宫里,都是主子,谁能记得一个奴婢的生日呢?”我听后无语。

两人走到水边,都看着水中的月亮发呆,我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说道:“我们和父母是在同一个月亮下的。”说完,心里问自己,父母能和我看到同样的月亮吗?

玉檀也随我抬头望着月,望了一会儿,她说道:“姐姐,我想给月亮磕个头,全当是给父母磕头。”

我点点头,两人都跪了下来,拜了三拜。正在叩拜,忽听得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忙回头,却看见是李德全正打着牛角灯笼而来,身后随着的是康熙。

我和玉檀都是一惊,忙退到侧面,跪在地上。康熙走近后,低头看着我们俩,温和地说:“起来吧,朕想清静一下,没让人在前清路,不怪你们惊驾。”我和玉檀这才磕头站起来。

康熙问道:“你们刚才在拜什么?”

我忙回道:“奴婢们一时想起了父母,想着同在一片月色下,所以朝着月亮拜了拜,也就算是在父母前拜的了。”

康熙听完后,抬头看着月亮,半晌没有说话。我心里叹了口气,想着知道这样说,定会引得康熙心里不好受,可不实话实说,一时也编不出什么好谎,再说玉檀在边上,即使有谎,也不能犯欺君之罪。

康熙默默看了会子月亮,让李德全依旧打着灯笼照路,他背着双手,慢慢地走着。

我和玉檀跪着,直到康熙走远了,两人才起来,往回走。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却已经看不见灯笼的烛光,心叹道,平常人家的老人,也许是儿子或孙子陪着散步,这个称孤道寡者却是一个太监陪着。那个龙椅就如王母娘娘的玉簪,随随便便地一划,就已经把他和二十几个儿子划在了河的两端。

我回屋后,在首饰匣子里翻找,这些首饰有些是马尔泰将军为若曦备的,有些是姐姐历年来给的,应该都是上等的。翻了半天,挑了一支碧玉雕花簪子和一套相配的耳坠子,包好后,去了玉檀屋中。

玉檀正在卸妆,散着头发,我笑着把东西递给她,说道:“晚到的寿礼,妹妹莫怪。”

玉檀忙说不敢,伸手推拒。我板着脸说道:“你既叫我声‘姐姐’,怎能不收我的礼呢?”

玉檀这才讪讪地收了过去,并未打开看,只说道:“姐姐的寿辰,我还没有送东西呢。”

我笑着说道:“我不会绣花,赶明我绘几幅花样子,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地给我绣几块手绢,我正想要这些。”玉檀忙说好。

我笑着出了门,玉檀一直送我到门口,还要送出来,被我笑着阻止了:“门挨着门,难不成你还想到我屋里坐一会儿?我可是要歇了。”她这才站定,目送我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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