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到了辰时三刻,昕然扶了两个丫头的肩上了马车,又有鸳鸯跟上了铺了细软垫子,跟着的檀云是不常服侍人,只递些熏香果品。这马车且有二间,外间坐着几个服侍的丫头婆子,只坐在团麻垫儿上絮叨些不打紧的风言话,里间儿是太太姑娘们坐的地方,锦缎软枕衾被只放在一角,暗格里更有些书本、团画、小孩子玩意儿。
马车共计五辆,前两辆是大太太河氏二太太河氏坐着,昕然坐第三辆,原本是要拉着沅琦上来,只是孟沅琦拉着脸上了老夫人钱氏的马车,昕然受了冷脸也不好发作,只坐在车上侧躺着翻着书画。鸳鸯剥了两个橘子放在盘子上,一个个用香木签字插好了,檀云坐在一边拿着块白布擦着匕首。
“小姐,今日是上元,街上可热闹着,隆福寺又是经了一次火劫,如今已有一半租给商户,加上寺院的菩萨极其灵验,倒看不出比闹市萧索,小姐到了隆福寺可要去看看?”鸳鸯自昕然三岁便跟着服侍,如今三年,除了年节,倒是少有机会外出,花儿一般的年纪,一天到头闷在大宅子里,对热闹的集市自然是极其向往。
“还是跟着娘吧,也省的娘操心,这人多手杂,免不得要分心。”昕然又翻了一页,心里想的却是早上莺儿的事。这样细密的心思必定不会是这么一个眼界不高的小丫头能有的,加上迷魂香粉也是稀罕物,就是有了金子都不一定买得到,能有这财力,这心机,必定是心思缜密之人。这阖府上下,敢在母亲眼皮子做出这等事的,必定与凝晖堂有联系,只是不知道是苏芳若还是钱卿衾。
这边钱氏坐在车上,孟沅琦闹着要吃炸果子,几个仆妇跟着劝和都止不住哭闹,还是钱氏瞪了一眼才安静下来。林远洋家的让外间的丫头抱了睡熟的沅琦去了外间才说道:“太太今日本可以不来的,三姑娘怪闹得,太太都休息不好了。”钱氏只闭眼盘腿做念经样,半晌才说道:“小孩子在,热闹点,也免得让旁人都当我死了,这上香也是大事,我不跟着,这京里的人怕都忘了我了。”又取了暗格的牛乳羹子吃了两茶放了勺子。林远洋家的见着拿了一块绛紫色的缎帕子帮着擦了嘴,又问道:“太太可担心今儿会出错?”钱氏只笑说:“都是老人了,就是那老货多吃了几杯酒,也是做得成的。”
几辆马车上各有心思,但说到上香拜佛也都是诚心诚意相安无事,孟家是隆福寺的大恩客,糟了火灾后孟家出资重建,又不收年金,隆福寺里一直留有上好的禅房只单单供给孟家,只是上元佳节,出门上香的富贵之家不少,只得二人一间挤挤。
河氏邀了吴氏进了东间‘镜观’间,钱氏独占‘如也’间,昕然才进‘迦叶’间,沅琦便直当当的挤开她道:“你去别处,这间我要了。”四旁的仆妇都见了皱眉,姨娘苏氏没跟过来,老夫人便是她的仪仗,平时她抢昕然的东西都有老夫人帮衬,倒都能拿到手,只是上次孟国公强行没收了她的东西倒叫她恨上了昕然,加之苏氏这段时间常被河氏打压,倒叫她生了一肚子火。
“沅琦妹妹还是去别处吧。”出乎沅琦意料的是,平日都是让着她的昕然这次确强硬了一回,见她如此坚定,沅琦更是起了要争过她的心,只掐了自己一把挤出点点泪花道:“平日你都抢我的,这到外面了,却也不给我台阶下吗?”
原本只是三三两两的几个人看着,经沅琦这么一闹,倒是围了一圈儿,有孟家的仆妇也有外家的香客,更有几人顾盼耳语指指点点。
“那不是孟家吗,啧啧啧,大家嫡女果然的霸道。”
“瞧瞧那嫡女的样子,连个房间都不让着点,只怕这庶女在家的日子不好过吧。”
“诶哟那当家的夫人只怕也是厉害的吧。”
“可不是,国公府这么大个地界儿,都只两房妾室,国公府一个开了脸的丫头都没抬了姨娘呢。”
河氏原本只当小女孩之间顽闹,只看旁人越围越多,也是走了上来柔声问道:“是怎么了?”
没等沅琦开口,昕然便说道:“母亲,我们孩子间开顽笑罢了,沅琦妹妹想住这‘迦叶’间,偏偏我这两天叫我房里一个丫头气着头疼,听静虚师太说独‘迦叶’间儿有一株倚墙而生的墨兰,说是得了佛缘,说来也巧,只当当在门口,我头便不太疼了,才想进去,沅琦妹妹就来了。”
一边侍奉的鸳鸯也说道:“我们姑娘这两天叫秋风斋调来的莺儿气的头疼,吃了汤药也不见好,这也奇了,刚刚嗅了这墨兰香头疼便好了许多,可沅琦小姐只跑过来推了我们姑娘一把,可把我们姑娘手给擦了一下,免不得姑娘语气强了些。”
“母亲,是姐姐不愿将这屋子让与我,我想着平常的事儿有些委屈才哭了。”沅琦见人围得越来越多,只想起平日里苏氏说的越是示弱越是得人心,又掐了一把手腕,金豆豆顺势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本就好看的女娃儿,看的旁人更是心生怜惜。
“三小姐,平日小姐有多少好东西都让你拿去了,如今你倒倒打一耙诬赖我们姑娘了。”
“姐姐你平日里也就算了,如今姐姐身边儿一个丫头也能说上我了,我,我。”沅琦越说越起劲,气的又跺了两下地面直接跑进了‘迦叶’,这下便是想进去也不得。
“沅琦,你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回来。”河氏才拦了一句,钱氏却只说这不过两个孩子顽闹,强行放了沅琦抢了房间,看的河氏眼中带火,奈何这是外边,俗语说是家丑不外扬,国公府这样的人家闹起来只会给人笑话没得王法。
“让大家看笑话了,前几日我房里人手不够便从我妹妹房里抽了一个粗使丫头,这孩子倒记上了,让大家看了笑话了。”昕然只得转身向众人鞠了一躬,起来时又扶了扶额头,鸳鸯檀云见状也向前扶了一扶,昕然倒是拒了,又回身问河氏道;“母亲,今日昕然也不便打搅母亲和二婶子,昕然还是单独住其他间吧,普间儿也无碍,无非是和丫头们挤一挤。”
众人见状也做鸟兽散,几个妇人也更是欣喜有了新的饭后谈资,国公府的两位姑娘名声也是传的各不相同,有怜惜庶女柔弱的,也有赞叹嫡女大方的,却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