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的太监推开破木门,扬起的灰尘迷了眼,孟昕然眯着眼睛,那个九五之尊的身影逆着光她看不清晰,倒是身边的大太监刘福海挥着的拂尘分外打眼。
“大胆犯妇,皇上驾到,还不跪迎!”大太监刘福海还没开口,旁的一个小太监却是狗仗人势的斥了一句,声音尖细扎耳,好像这么一吼就得了天大的脸面。
刘福海低着头没出声,那九五之尊却是挥了挥手。后面就窜出两个头戴黑帽身着深绯虎纹盘领大袍的侍卫把那小太监架了下去,刘福海瞥了一下,依旧是一言不发,只是掖着袖口擦了擦汗,躬着腰向前一步,满脸堆笑的对着孟昕然轻声说了句“娘娘,皇上驾到,娘娘您失礼了。”都说会做事的奴才见人三分笑脸,只是眼睛中的嘲讽藏都藏不住。
“刘福海,你倒是真懂规矩,你来了还这副德行,魏越彬能不在?皇上驾到——好大的阵仗,好大的威风。”孟昕然还是没能忍住破了功,她原是以为自己还是能平静如水的与那个男人对峙,不曾想只是一个太监就招的她破了这隐忍功,倒是那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淡泊模样,自己却是成了跳梁小丑。
“娘娘说什么,奴才就是什么,奴才就是皇上身边儿的狗腿子,也就是奴才这狗腿子才能给主子办成事儿,娘娘还是别跟奴才争个什么,免得失了身份叫旁人笑话国公府教不出个人。”刘福海任着孟昕然骂,依旧是一副笑脸的样子,原本抹得发白的脸褶子显得更深,大日头晒着却让孟昕然背后发凉。
“刘福海。”一直没说话的男人交了一句,向后摆了摆手,刘福海恭了恭身子便下去了。
“魏越彬,你终于来了。”孟昕然看着男人一副但摸样,心中一阵火起,关节更是捏的发白。
魏越彬没说话,身上的祥云九爪坐龙金袍在阳光下反着金光,看的孟昕然一阵晃眼,忍不住把头瞥向一边。
两人静默了有小半刻,孟昕然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魏越彬,我知道你今天要来干什么,我只问你,你对我家人下手,对桓儿下手你敢说你问心无愧?虎毒不食子啊,你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魏越彬,你可真不愧是父皇说的‘铁面无私’啊。”
“苟合留下的野种,不配在这个位子。”魏越彬依旧不含一丝情感,语气冷漠的就像是杀死一头牲畜。孟昕然瞧他那个样子,忍不住噙了一眼眶泪,突然感觉自己这七年来就好像一把快要破碎却异常锋利的剑,被魏越彬用来砍杀敌人砍了满身豁口,最终不能用了就丢进炉子,连带着剑鞘剑穗一同烧了个干干净净。
“我与屈瑾瑜之间你最清楚,是你,利用我得了屈瑾瑜甚至屈家的帮助,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你根本没资格坐上这个位子,没有我,你不过就是一个宫女生的庶子而已!”
身世是魏越彬的逆鳞,谁都碰不得,低微的出身让他身为皇子却比普通贵族家的庶子更自卑,母亲身份的低贱让他拼命的往上爬,却到处遭人冷眼,他比孟昕然更清楚自己没有她什么都不是,所以当初在王府孟昕然随意打死他的爱妾,发卖他从小侍奉的宫女他从未说过一句,孟昕然在他面前永远一副高高在上是施舍态度,就算是爱他也是一副施舍的模样,但他忍受这一切不代表孟昕然能用这件事来羞辱他,就算他曾经身份低贱又如何,孟昕然没有资格说他,他是九五之尊。
突入其来的窒息感让孟昕然满脸通红,身体忍不住痛哭的抽搐了几下,但脸上还是不改讥笑神色,一字一句断断续续的说道“你。就算现在。。是皇帝。。又。如何,你还是。一个。。。。。。低贱的。。。。。。宫女的。。。
魏越彬的眼神越来越危险,就在他将要掐死孟昕然的时候,他却松了手,一把将昕然摔在冰冷的地面,叫她只能跪坐着仰视这个眯着眼浑身充满危险气息的男人。“孟昕然,你连死在我手里的资格都没有。时至今日你还是这般冥顽不灵。来人,带进来。”
门外的侍卫应声拖进来一个不停挣扎的孩子,那孩子珠圆玉润煞是可爱,却被粗鲁的侍卫蛮横的拖进来扔到孟昕然身边。听着孩子的啼哭,孟昕然爬了过去心疼的抱起孩子却发现孩子满脸乌青,手指盖儿也是一团团的黑色。
“桓儿桓儿你怎么了桓儿?”饶是她不想再魏越彬面前哭却也是一颗慈母心不住的落泪。
“母后,我疼,父皇让嬷嬷喂我喝药,母后我喝了好疼啊。”孩子小小的躯体蜷成一团,脸上鼻涕眼泪糊成了一团,头发从两旁的发髻上散落下不少,甚至下颚都有两个鲜红的指印,一看便知是叫人强行灌了药。
那孩子不停的抽着腿,鼻子一下比一下用力的吸着气,又像是哽着一般胸膛挺得老高。孟昕然看着儿子在怀里挣扎,小手攥着她的裙子脑袋一会儿左右晃一会儿上下摆,嘴里含糊的叫着母后。
孟昕然只能看着儿子痛哭的扒着自己,气息减弱,终是忍不下心,跪在了魏越彬面前,低下了自己就算被囚禁,家族被毁灭也依旧不肯地下的头,一下接着叩在地上。
“皇上我求求您救救我们的孩子吧我求您了,桓儿是我们的孩子啊,皇上我求求您了。”看着孩子在身旁哭声慢慢变小,孟昕然叩头的响声也越来越大,一下接着一下,头撞着地面,在满是灰土的地上糊出了一小团血泥沫。额头上血液和毁糊做一团,可那男人依旧不为所动,只是背对着她充耳不闻。
孩子的哭声没有了,孟昕然哭嚎着抱住孩子的尸体,只能感受着渐渐冰冷的体温。她坐在地上,那具小小的尸体还窝着她的裙角,只是那双手却永远的垂下了,再没能抬起来。她有些无措的抱着自己儿子小小的尸体,拼命的搓着双手,好像这么搓着搓着,那孩子的身体就不会这么冰冷,就还能站起来笑着闹着。
“魏越彬,你好狠的心啊,桓儿是你亲生儿子!”
“孟昕然,你到现在还没有看清吗,呵,枉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你什么意思!”
“你,不过只是个棋子而已。”魏越彬走到她面前用脚抬起她的下巴“包括你怀里那个野种,不管他是不是我的,只要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那就是个野种。”
“魏越彬我杀了你!”多日以来的屈辱,丧子丧兄丧父之痛涌上心头,孟昕然拔下头上的红宝簪子扑向魏越彬,但那个男人只是一闪身,一队暗卫便抓了她。一旁的刘福海从怀中的绳子勒紧了她的脖子,一点一点的发力。牛筋绞成的绳子纤细却耐磨,只是短短一根却能拉的老长。细细的一根嵌进了昕然白嫩的脖颈,生生的挤出一丝丝红痕。
迷离之间,孟昕然看见那个男人捡起了那只她珍爱多年的簪子扔进了大殿的火炉之中,窒息感带着她的神智分离身体,终是魂归天际。
神智消散前的最后一息,孟昕然想到她的恨,双目死死的盯着魏越彬离开的方向,红色染红了视野,血液沿着颈项流进了拿枚不起眼的胭脂扣,发出一阵刺目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