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过又快一年元宵。
河氏看着新雪刚落,梅花初开便想着举家前去隆福寺拜拜菩萨求一求来年顺遂。
公侯之家女眷出游乃是大事,家里的仆妇丫头自是一片忙碌。只说这大太太所居的沁芳园就是摩肩接踵,凌烟阁的钗环首饰,乞巧园的锦缎仙衣,个个都是顶好的物件。昕然彼时刚进屋,因是仆从繁忙,便无人通传,倒也也不恼,只说径自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杨媳妇向来眼尖,瞅着了坐一边的昕然,连连教训了几个没眼力见儿的丫头,忙是领着昕然进了内屋。
内屋里河氏正偏躺在贵妃榻上,黑黝黝的头发只挽着散纂儿,一手撑头一手拿书,看着外边忙活的仆从,正是一个忙里偷闲。见欣然来了忙放下手中的书抱上榻,一边叫秋棠去里间儿的炉子热一碗胡椒羊肉汤给昕然去去寒气,一边搓着昕然的手问着可有哪儿冻着凉着。
看着河氏这般关心,昕然也是展了小女儿痴态,一会儿说腿疼,一会儿又说头重,折腾着一屋子仆妇半天不得歇息,只等那一碗羊肉汤下肚才肯好好躺在河氏怀里。河氏见女儿如此乖巧,便是问道:“十五咱们去隆福寺拜拜菩萨,顺便带你逛逛庙会,可好?”
前世因要做那淑女年,满十二便再没有去过那热闹场所,如今却想做那人人嘴里的淑女竟是苦辛自尝,不得半分自由。上元乃是大日子,出游更是热闹,某朝有诗云:宝马雕车香满路。却不曾亲眼见那盛况,思索一番便是应下。
这边沁芳园母女情深,却说那钱氏凝晖堂是一片肃然,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下人低眉垂眼站在一边,服侍的几个一二等丫头更是小心再小心,怕出了岔子便是一顿板子。钱氏梳着福髻,半眯着眼儿,手里捧着个泥金粉彩的手炉,双儿给慢悠悠的捏着肩。坐下首的苏姨娘带着个紫貂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披了一件桃红撒花洋缎灰鼠裘,遍身绫罗,插金戴银,通身气派竟比得上一般人家的大太太。
没得主子命的画眉低眉站在一旁,头上梳着双环垂髻只簪两朵绢布花儿。身上穿着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背心,束着土色白绉绸汗巾儿,穿的只比那服侍人的一等丫头好一星半点。只是肚子却是挺了起来,但照例是不能坐着的,只站的半天额头上就累出了一排珍珠大的水点子。
苏氏钱氏只做喝茶样子,只当的没看见,过了半晌钱氏身边的陪房林远洋家的才装模作样的低低说了一声:“老夫人,画眉姑娘站着有些时候了,日头都偏了,画眉姑娘有着身子呢。”钱氏这才‘恍然大悟’样,让人给搬了条凳子,只放在末席后边不进席列,等下人安排好了才随手招来一个丫头招呼画眉。
苏氏只当没瞧见,放了茶盏,便是头一偏望着钱氏道:“老夫人这花灯节可有安排,这花灯节乃是大日子,太太说是举家去隆福寺上香,老太太可有安排?”
钱氏神色尽是不悦却也不流于表面,只把手炉递给旁边的四儿,四儿接了又捧来一盏茶。
钱氏啜了一口放了盖子,才缓缓的说了句:“如今这家里,我老了是不大管事,家中事宜都由婉丫头管着,我倒落得清闲。这上香的事婉丫头怎么安排就怎么去了,只是一句,这人多眼杂,家里的哥儿还在学里,都是丫头难免要小心些。”见苏姨娘还是一副等话的样子,又添了一句“每年的花灯节,总是要失几个孩子的,这事儿说大吧也不会好惊动官府,说小失了孩子也是大事儿,还是得要人小心看好,出了差错便是打杀几个丫头也抵不上咱们这些金贵的姐儿们。”
“老太太还是阅历广些,家里的这些个小婢子年纪轻难免是爱玩儿,倒是老夫人有心,太太也该多向老夫人学些。”苏姨娘听了便是会心一笑,着人换了一盏新茶又端上几盘蜜饯果子,瓜果糕点,就着茶吃了些许,嘴里说着恭维话,哄得钱氏笑弯了一双眼。
钱氏笑了好半天才给林远洋家的打了个手势,那婆子也机警,当即出门冒到一边儿的偏僻小道招来个年纪小的绿衣丫头,从怀里摸出几个大钱递了过去,低声吩咐:“你只管去外边小心打听老爷是什么时候去沁芳园,只管在院子外无心打听,有了消息便来回我,老太太有你的好处。”
回了屋,钱氏还和苏氏一旁话家常。见林远洋家的进来了也点点头权当没发生过什么事儿继续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