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被触动的那一瞬，她痛几近窒息，不得不紧紧抓住他的手腕，试图阻止他用力，更试图作解释：“凌瑄哥哥，就算当初是我放弃了我们的感情，可难道你都没有怀疑过，并非是我变心爱上太子，而是有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吗？”
“苦衷？”这两个字犹如导火索一般，让一直努力压抑着心中愤懑的凌瑄突然爆发，黑暗中，他好似着了魔一样，双眸腥红染血，握住她肩膀的手指节泛白，像要吃掉她的洪水猛兽般可怕：“那你现在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苦衷让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转身却主动请旨要嫁与皇兄，竟还穿着我为你准备的嫁衣嫁给我最恨的人？小汐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样的苦衷，让你选择欺骗我，在夺走我的一切后不留任何情面的转身离开投入别人怀抱？究竟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力，还是那无上荣耀的位置？你告诉我小汐？”
如果说，之前对凌瑄是感觉到害怕，那么此刻便是真的恐惧了。那种发自肺腑，来自凌瑄言语之间、周身萦绕的气息让她浑身发抖，惧怕到恍然觉得从未曾认识过眼前这个人。
那个疼惜宠她，待她温柔如水，儒雅似玉的少年，究竟去了何处？难道当年还发生了什么让他性情大变而她却不知道的事？就同他刺目的白发一样？又或者，他这一头白发，皆是由此引起？
“凌瑄，你清醒一些，你清醒一些好不好？求你，你醒醒啊？你弄疼我了……”他的力气本就大，更何况还是失去理智的发疯状态中，暂时姑且先以为他在发疯。如果他清醒后知道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他会不会后悔的想去死？
又或者，这只是她想多了。
“疼，小汐你也知道疼吗？你知不知道当你背叛我们之间的感情，选择荣华富贵，虚荣权势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疼？这三年来，每每想起当年的事，我有多疼？”他语气里满满的嘲弄，以及那冷嗤之后的讽刺，她听的揪心压抑。
有浓烈的血腥味逐渐散开，也不知道是他将伤口挣开了还是她肩上又流血了。总之，那种骨头快被捏碎的疼，当初被这人一剑穿心，葬身火海时的疼，心口被魔塬石碾磨过火辣辣的疼铺天盖地的侵袭而来，带着多年来的积怨悔恨，让她再也忍受不住只是她一个人背负的罪过。
第一次对着他咆哮，像个疯子一样嘶吼：“凌瑄，你究竟还想要我怎样？是想再让我死一回你才甘心吗？就你会心疼，我就铁石心肠不会难受吗？为了救你，我连性命、连家都没了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又凭什么来怪我背叛了你？你凭什么把贪恋权势，爱慕虚荣强加给我作为你野心勃勃的借口？你凭什么这么做？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许是从来没有见过她发疯，凌瑄惊的愣住了，他死死盯着她，不敢置信她会这样失控。
是啊，在他面前，她总是知书达理，温柔大方，何时这样没心没肺，癫狂失态了？
可是她也是人呀，也有血有肉有情绪，就算心是石头做的她也还有感情在啊？他凭什么就觉得是她对不起他，而他做的一切都是在爱她啊？
魔塬石果然厉害，便是这样歇斯底里的吼一下，她就没了力气，不得不像没了底气一样苍白陈述：“凌瑄，你我认识有十多年了吧，我柳凝汐是何样的人，你当真不知道吗？若我果真如你所说，乃贪恋权势爱慕虚荣之人，那当初又岂会将一片真心交予一个被困于冷宫看不到未来的落魄少年身上？我又不傻，我若真是那样虚伪势利的人，我又为什么舍近求远来招惹你，引火烧身啊？嘶……凌瑄，你可知，我柳家是如何一夜覆灭的吗？是因为救你，只是因为我柳凝汐想要救你，我想要你好好活着……”
“呵……是吗？”凌瑄闻言，不屑一顾的自嘲冷笑，一手粗鲁的撕开自己的衣领，一只手狠劲的掐住她带伤的手狠狠用力按住在他心口的位置，然后想杀人嗜血一般的问：“摸到了吗？”
凸起的疤痕，纵横交错，刺痛着她的手，灼伤着她的心。那些伤，那么多，几乎都是要命的伤啊！她忍不住地抓住他衣袖问：“怎么会这样，这些伤是哪里来的？是谁这么狠心伤你成这样？”当时该是有多疼？那么重的伤，他是怎么活过来的啊？
“怎么，你这么快都忘了，全都不记得了？”
“你在说什么啊凌瑄，你快告诉我，是谁伤你成这样？”她很急，明明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于事无补，可还是想知道，最起码，若是再见，她一点要那个人血债血偿。
“好吧小汐，那让我来告诉你，这里的伤痕，是怎么来的！”他说着一顿，然后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轻柔到她以为一切又回到了三年前，那场盛世烟火之下。然而，随着从脸颊上滑到脖颈间的手一紧，和着那低沉暗哑同藏了刀淬了毒的声音，彻彻底底，也实实在在将她摔回现实：“这里所有疤痕，都是小汐你留下的。全都是你柳凝汐赐予我的。你说，你为了我丢了性命、丢了家，那这又算什么，啊？小汐？你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救我，可当真是这样吗？你前一秒说爱我，一转身却又一刀又一刀的送我。小汐啊，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所说的为了我？为了让我好好活着吗？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怎样的？为什么给了我你的全部却又狠心的要夺走我的命，还在我心口插那么多刀？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他变得太快，前一秒还温柔以待，后一瞬，他就狠辣阴鸷到想要了她的命。呼吸困难之间，她搜索了所以记忆也不曾找到有关丝毫她曾伤害过他的证据。可他心口的十多道疤痕又是哪里来的？难道真的是她亲手做的？
不，不会的，她那么爱他，为了他可以好好活着不惜舍弃与他的未来，不惜放弃自己的一生，都只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那样舍命护他的她，会舍得用匕首刺他的心口，还是那么多刀吗？可若不是她，那为什么他身上会有那么多伤？而且，他还那么肯定，是她伤了他？
怎么会这样？难道不该是他设计了太子之死，然后诬陷相国府，然后至她于死地吗？怎么成了她为求荣华富贵险些要了他的命？
她不记得，真的不记得啊。本以为他们之间的误会不过是她给了他全部的希望，却又转身嫁给太子，他气不过，才做了后来的事。可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障碍鸿沟，远远不止这些啊……
脑子很疼，肩上也疼，心口更疼，原来，他表现出来的爱她的形状之下，还藏着这么深的怨念与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会让他们彼此这么恨，这么怨？
难道真是人死后灵识散去，前尘尽忘吗？可她并没有死去啊？或者说，借助魔塬石复活的她只留存了部分记忆，也并不包括她曾下手夺他性命之事？
“小汐你告诉我，三年前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了竟让你那般狠心的待我？你救我又害我，爱我又弃我？小汐，声称爱惨了我的你，怎么下的去手？刺进我心口那么多刀，你的心难道一点都不疼吗？”
他胸口剧烈起伏，滚烫的温度从凸起的疤痕传到指尖，再似电击一般击中着她的心脏。灼烧的烈火、尖锐的利刃、巨重的铁锤，一只无形的鬼手，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齐齐上阵，将她的心、她的身、她的人一点点侵蚀，吞噬，湮灭。
她不记得她曾做过那些想都不敢想的事，可她却并不怀疑，她没有做过。她不信自己做过，却又不敢不信。
如果一切真是她忘了，那么现在这样的结果，他们算不算扯平？
如果一切会终结到此，那么今夜之后，彼此忘记，算不算互不相欠？
如果今夜之后，他不再计较一切，那就让那个秘密永远尘封，永远不要知道，她曾，那么那么，爱过他……
一阵阵撕裂的痛意袭来，已经看不清黑暗中他狰狞的模样。这样，也好。
之前种种，今日过后，便都成了烟云。当年的是是非非，又有什么计较的必要？
就这样罢，凌瑄，你我各自安好，再不相见。
想最后再好好摸一摸那些她已记不起来是不是她留下的痕迹，手指却不听使唤的从他心口滑落。
又一阵痛意袭来，带着满身的疲惫与浓烈的困意。努力的睁了睁眼想再看看黑暗中他的模样，却怎么也睁不开，就连想说话，嗓子也不争气的沙哑了声音，只剩下气若游丝的低颤：“凌瑄哥哥，我好困……”
我想，凌瑄一定爱惨了我，就像我爱惨了他一样。要不然为什么会在我昏死后，发了疯一般抱着我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拼命的摇，死命的喊，胡乱的咬，直到鲜血淋漓，最后才放了手，然后瘫软在地，哭的痛不欲生，语无伦次，像个幼稚的小孩一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