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斗室里响起了鼓掌的声音,嘲讽我的愚笨一样,在房间里回响着。
“啧,终于猜到了,不枉我特意让青行灯来收拾桌子呢。”学长一边鼓掌一边说,“是啊,为什么青行灯会在这里呢?小兰若觉得,青行灯应该在哪里呢?”
“那天,最后带走青行灯的人是……”
无论如何都不想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总觉得如果说出来了就是坐实了自己的猜测,总觉得如果说出来了,一定会得到肯定的回答。
无论这个真相得到了多少证据的证明,我却都不太想承认。
“为什么不说了呢?”学长温柔地催促,“你明明知道的不是么?那天,最后带走青行灯的,最后带走我的手下家伙的人,是酒吞童子呢。”
“是又怎么样!”我立刻顶嘴。
潜意识里仍然在帮着那个人辩护,那个小时候曾经碰见过的妖怪。
梦见了酒吞童子之后,醒来的时候想起了一些事情。
很小很小的时候,被我忘记了的事情。
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很叛逆,一点点大就从书上看到了“离家出走”这个词。
总觉得这是个很帅气的词,但是苦于没有机会实践,终于有天,爸妈又逼我学我不喜欢的阴阳术。
那时候多么生气多么委屈啊,居然觉得爸妈逼我做事情就是不爱我了,小孩子的想法该有多么幼稚,居然就想到了离家出走。
于是留了张字条表示我走了不许找我,就背了自己的小书包出了门。
那天真热,太阳晒得人头都晕了,却在差点晕厥的那一瞬间感受到了凉爽。
抬头看的时候,先是看见了一片红色的衣袖,顺着宽大的衣袖,才又看到了那个红发的人。
长着一张极漂亮的脸,伸手给素不相识的我挡太阳。
于是就赖上他了。
之后的事情并不清楚了,只记得他带我去了个地方,最后又送我回了家。
再见面就是高中时期,他从电线杆上飘然而下,要我做他的储备粮,然后那么多次,假装不经意地救下了我。
让我怎么相信,这样的酒吞童子居然是和学长一伙的?让我怎么相信,这样救了我这么多次的酒吞童子,接近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对我不利?
“是啊,是又怎么样呢?”学长摊手,“带走青行灯的是酒吞童子,是又怎么样?那要是我告诉你,把青行灯带走之后就交还给我的人也是酒吞童子,你还能说出这种话么?”
“你一面之词而已,我凭什么要相信身为敌人的你而去怀疑同伴?”
是啊,凭什么要相信现在已经身为敌方了的学长,而怀疑身为同伴的酒吞童子?
青行灯在这里可以是偶然,可以是学长去抢了来的,可以是酒吞童子不小心放跑了的。
这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个伶牙俐齿的孩子,我不和你争辩,说不过你呢。”学长拍拍我脑袋,似是赞许地笑,随后又高声地对着门外喊了些什么。
他突然换了妖怪们的语言,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知道外面悉悉索索地动作了起来。
不一会儿门便被推了开来。
时间仿佛变慢,如同卡带了的老式录音机,一帧一帧地播放着古旧的录像一样。
推门的手指纤长。
被动作带起的,白色的,宽大的和服袖子。
抬脚跨进来的时候,可以看见白衣里黑色的裤子木头原色的木屐。
再然后,是被开门时带出的穿堂风吹起的火红长发。
最后是那张比玉藻前都妍丽几分的,漂亮到极限却仍旧可以看出他的性别为男的,一直微笑着的脸。
推门进来之后一眼看见我,他愣在了那里,似是有些慌乱的样子,双手瞬间握紧,掩进袖子里。
“兰若。”
他叫我的名字,他看着我,失去了嘴角一直带着的笑,他瞬间移开了的视线。
眼里几乎反射不出光芒的黑暗,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梦里他跌入的万丈深渊。
酒吞童子。
这次是真的酒吞童子,绝对不会错了。
说不出他与冒牌货除了衣服颜色之外任何的不同,可是冒牌货无论如何都有着经不起推敲的生硬感,他没有。
酒吞童子刚见我时的慌乱只维持了一瞬间,在下一个瞬间便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不对,与平常的样子相比,现在的酒吞童子多了一分严肃。
“突然把我叫来,什么事?”
“我叫你……就一定得有事么?”学长坐在远处从下向上,斜眼看过酒吞童子,“明明跑别人的地方都那么勤快的,到我这里反而就得有事才能找你了么?”
“所以有话快说,我很忙。”酒吞童子完全不看我,面对着学长的脸上满脸的不耐烦。
“让你和你注意的小姑娘做最后的相聚啊,身为好朋友,我怎么可能看不出你对我要的小姑娘如此注意?身为好朋友,我又怎么可能连最后一点相聚都不给你。”
“不需要。”酒吞童子语气生硬,“就这么点事情的话,我先走了,还有,我们还没到好朋友那么熟,只是和你合作而已,别太得意忘形。”
说完,刚进门就站在门口的酒吞童子就重新推门而去,离开的时候狠狠地摔上了门。
门框发出“砰”的很大的一声响动,好像要被他摔坏而掉下来一样。
可等了好一会儿,那扇门还是好好地呆在那里。
小小的房间里传来一声轻笑。
我看向声音的源头。
学长把头埋了下去,趴在桌上笑的花枝乱颤。
“真是有趣呢,连续看到了你们两个人有趣的表情,真是赚到了。”他笑得声音都断断续续了,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不过连最后的相聚都不肯,你还这么坚信他是你的同伴?”
“我要不要相信酒吞童子,是我和酒吞童子两个人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习惯性嘴硬。
“没用的,你的表情已经动摇了。”
……
我说不出话来。
可是潜意识里却仍然不愿意怀疑酒吞童子,即使是眼前放着如此明显的证据,即使是酒吞童子在这里出入自如,我却依旧不愿意怀疑酒吞童子。
或许是因为刚刚那个梦的原因。
普通人关于梦有很多种说法,我却只相信,阴阳师的梦绝对是特殊的。
酒吞童子绝对不会伤害我。
所以我会相信他。
“所以说?什么叫最后的相聚?我就觉得我还有很多可以和酒吞童子会面的机会你管得着么?”
不想再和学长在是否相信酒吞童子这个问题上纠缠,我立刻转换话题,问了刚刚我一直很在意的一个问题。
“你没机会了哟,兰若。”学长竖起食指对我摇了摇,“你只剩明天一天可以活,所以,还有什么遗憾的,可以告诉我帮你完成哦!”
学长语气平缓,仿佛只是在说天气问题,并不是在说关于我的生死这样一件大事。
好吧,或许对他来说,我的生死这种问题的确不算是什么大事。
“你至少得告诉我,我为什么明天就得死。”我冷哼着问他。
明天就得死,说明今天不可以死。
否则学长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和我坐在一起好好地喝茶聊天的状态,否则我也不可能在这里好吃好喝好睡地过了这么多天。
既然这样,最后一天,就算不知火不来救我,我也得先弄清楚了真相,再想办法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