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的张岚,并不能听到父母在二楼的房间里讨论着什么,她也没那个心情去关心,但是忽然她听到张燕的房间里传来桌椅碰撞的声音,心中咯噔一下,怎么回事,自从张燕出事以来没有人进过那个房间,是谁在里面?
张岚悄悄上了楼,走到张燕的房间门口附耳一听,想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结果果然,房间内传来了人为翻找的响动,她吓得大气不敢喘,连忙悄悄跑过走廊,跑到张父张母的房间内:“爸,不好了,家里有贼!”
喝得醉醺醺的张父一听,火气立马串了上来:“什么,有贼,哪个小王八蛋,敢进我们张家偷东西?”
说罢,操起一个小木凳,捋了捋袖子就朝着走廊尽头张燕的房间走去——
张燕的房间门没锁,张父一脚踹开了房门,模模糊糊的黑暗中,果然有一个人影,在翻找着抽屉之类,张父这猛然一踹门,对方被吓在了当场不敢动也不敢说话,而门口的张父破口大骂:“你个王八羔子,我让你来偷,我让你来偷!”
说罢,将手中的木凳直接砸了过去,只听一声巨大的咚,木凳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小偷,小偷当场倒地,张父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这狗娘养的,偷到我的别墅里来了哈,老子要看看你是谁!”
说罢,开了灯,不开不打紧,这一开,闻声赶来的张母一瞅倒在地上的人,从喉咙里咕咕倒了两声气,白眼一翻,瞬间倒在了地上,而张岚靠在门框上,瞪大了双眼——
房间内,赫然是头部已经被砸破的张铎,木凳击中了他的要害,他已经没有半点的气息!
张父愣了半晌,忽然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声,冲上去抱住张铎,嘶吼道:“儿子啊!我的儿子啊!你干什么要偷钱啊,你为什么要来你二姐这里偷钱啊,你没钱你问我要你干嘛要偷钱啊,你为什么要偷钱啊!”
他似乎已经丧失了别的语句能力,反反复复只重复这一句话——你为什么要偷钱!
张岚的手指紧紧抠住门框,她哆哆嗦嗦地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张母,又颤抖着将目光投向房间里的张父,她急促地呼吸,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冲向奶奶的房间——
张岚趔趔趄趄跌倒在地,挣扎着爬向奶奶的床:“奶奶,奶奶……”她的语调几乎已经形成不了完整的句子:“奶……奶,我该……我该怎么办,我该……我该怎么办?”
奶奶安静地坐在那里,手里还捻着一串佛珠,她的上下眼皮闭合得很紧很紧,张岚记得,奶奶晚餐一般都是只喝稀粥,奶奶在喝完她送去的稀粥之后,就坐在那里,嘴里开始念着佛经,奶奶这是念了多久的佛经?
她终于靠近了奶奶,她抓住了奶奶的手,可是……奶奶的手,怎么不对劲,奶奶察觉到她最心疼的孙女来找她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是这种反应……
张岚心头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整个人如筛糠一般地颤抖,她不敢验证,但是又不得不由她亲自来执行,她将手指触在奶奶的脉搏上,然后,就这么静静地过了一小会,她放下奶奶的手,轻轻靠在了奶奶的腿上,就好像从前一样,她受了委屈受了惊吓的时候,都是这么趴在奶奶的腿上,奶奶用她苍老的手抚摸着她的头,一下一下地说着:“我的好孙女,我的乖孙女……”
等警方赶到的时候,他们面对的是三具尸体——张母、张家奶奶、张铎,以及,瘫在房间角落里举着小凳子一下一下磕自己脑袋的,满脸都是泪水鼻水和口水的张父,他的舌头已经收不回去了,耷拉在嘴唇的外侧,他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脑袋,直到贺逸上前取下他手中的凳子……
贺逸对江凯山说道:“他已经受不了刺激,疯了。”
古飞在奶奶的房间发现张岚的时候,她一直趴在奶奶的腿上,眼睛也不眨,古飞喊了张岚很多遍,张岚没有半点回应,甚至连基本的反射反应也没有,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张岚的魂已经没有了,她只是一具还会呼吸的空壳子,早就没有了自己的意识!
古飞叹了口气,请随行他而来的两名警察将张岚送到医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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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找到张岚的心理医生赵宇,在已经可以肯定张岚对张燕使用的是心理暗示杀人,赵宇自然而然成为嫌疑对象,张岚在嫁给顾长海之前只是一个普通的护士,怎么会心理暗示这么高级的手法来杀人,于是古飞和贺逸,找到张岚出事之前与之来往密切的心理医生赵宇。
赵宇面对警方的怀疑,没有作过多的辩解:“在心理学方面,心理暗示杀人并不需要过多的专业手法,如果被暗示的一方能够放松对暗示者的警惕或者能够完全信任对方,那么被暗示并不是一件难事,张岚只不过就是做到了关键点,她花了较长的时间让她的妹妹张燕完全信任她,张燕已经得到了初步的心理暗示,就是张岚作为大姐,最想维持的是一家人的和气和亲情,并不想翻阅以往的旧账,而且张岚已经答应利用顾长海的遗产安顿好张燕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故而她才好确定下一步的计划。”
“这本书,是你的吧,我们在张岚的卧室找到的。”古飞将一本《嗜杀催眠》放到赵宇的面前。
赵宇默默地点点头:“的确是我的,如果我当初能想到张岚正是受了这本书的启发才动了杀心,我无路如何都不会把这本书借给她。”
其实赵宇很清楚张岚在顾长海过世之后,张燕意图争夺财产之时,她的心理和人格就开始扭曲,他一直在用催眠和各种心理手法来暗示治疗张岚,可惜他没有想到张岚的怨念会这么深重,他在张岚身上所运用的心理疏导,相较于她越来越厚重的杀念而言完全是杯水车薪!
贺逸提出疑问:“你是心理专家,怎么不能改变她的心理状态呢?”
赵宇看着贺逸的目光像在看一个白痴,但是被他很巧妙地隐藏:“心理专家只能是对人进行疏导,让她有一个倾诉和可以放松信任的对象,你知不知道卡耐基曾经强调过与人沟通之时倾听的重要性,为什么那么多病人来找心理医生,最大的可能性不过只是寻找一个可以倾听的对象。”
“如果是倾听的话,那她应该很早就同你说她想杀了她的丈夫和妹妹吧,你为什么没有阻止她?”
“我没办法阻止,因为如果你是她的话,你也会想杀了他们。”
赵宇将有关张岚的心理记录取出,这本文件一直被他放在他书桌的第一个抽屉里,这里面记录了张岚面对丈夫堂而皇之的背叛,自己的妹妹光明正大的霸占,以及她的家人丝毫没有半点维护她的状态,她内欣茹同被困在囚笼里的侏儒一般无助。
“张岚很早就已经辞职,是一个已经脱离了这个社会的载体,而她最悲哀的是自己的最亲密的家人和自己貌合神离,她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丈夫暴毙离世,如果我没有对她做心理疏导,很可能在她妹妹要求和她分家产的时候她就已经精神失常。”
如果从张岚的角度来看,她的确是一名不幸的女人,每个生活在这个社会上的人都渴望能得到他人的认可,渴望来自家人的关心,张岚不仅这两样对她而言都是奢望,还同时被自己的爱人和妹妹背叛,这种内心的折磨可想而知。
“古往今来的心理案例,精神失常或者精神分裂的病人,不外乎就是在现实生活中得不到认可,甚至会有人因此患上妄想症,她在妄想的世界里扬帆远航,在现实的世界里苟且偷生,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个?”
赵宇的眼睛,灼灼盯着贺逸,贺逸咽了咽口水,论口才和学识,他哪里比得上一个心理专家呢,于是底气不足地摆摆手:“好好好,我知道你无法改变她的心理状态,但是她又是怎么学会暗示杀人的呢?”单单只凭一本心理学方面的猎奇小说,恐怕太没有说服力了,如果真的能从这本小说里学到杀人手法,那岂不是这本小说要被列为禁读品。
赵宇从椅子上站起身,缓缓踱步到两人面前:“张岚一直在接受我对她的催眠治疗,恐怕早已经耳濡目染久病成医,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原来的工作又是护士,要她对一个放松戒备的张燕进行暗示,恐怕不是什么难事,虽然她非常厌恶张燕是既定的事实,但是她又恰恰是最了解张燕的那个人。”
利用张燕本性中的弱点,利用她隐藏的愧疚和恐惧,这是张岚的最终一击。
警方不是唯心主义者,不会根据推测来抓捕嫌疑人,如果赵宇自己没有亲口承认他曾经教过张岚暗示杀人,那么警方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证据也没有权利去抓捕他的,到底赵宇有没有教过张岚暗示催眠,恐怕会成为一个未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