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头的天空瞬间像是乌云密布一般,光线顿时昏暗沉重。
皇子抬头望向天空,耳边传来迅猛的“嗖嗖”声,他有些惊愕。
一时间,兵荒马乱!
“噗呲!”
一根根锐利的箭头从天而降,直直的逼向皇子以及身后的军士们。
缺少了黑铁面具保护的皇子,被磨得锋利锃亮的锐箭戳穿双眼与面颊。
美艳的绝世面容瞬间毁于一旦,直挺挺的朝着地上倒去,浑身不自然的抽搐着。
身后的军士们即便身上披有铠甲,但是无奈箭矢过于密集,如倾盆而泄的雨滴一样,透过盔甲的缝隙,刺透皮肤,进入要害部位。
箭头上的毒液迅速蔓延至全身,让他们还未来及叫唤,便直接命丧黄泉。
凌诺伊的反应完全不像是即将迈入古稀之年该有的,他一把将自己拽倒,两手结印,心中下意识的运转起了一道心法。
接着,平地吹来了一阵道风,炙热滚烫仿佛饱含浩然道气,顿时将袭来的箭雨吹散。
爬起身来,拍了拍道袍,寻找着李将军的身影。
李成茂习武多年,反应自然也不差,但是面对着飞来横祸,还是差了一截。
但奇怪的是,那“箭雨”的目标似乎不是自己。
他虽然匍匐在地,放弃任何抵抗,但是醒来后却发现,周围血流成河,本应是死者安息宁静的墓地,现在却被染上了宿命的颜色。
他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看着凌老头那悠然的道袍映入眼帘,心中不知怎么的升起一种安心感。
这老头,看起来确实算有点本事。
凌诺伊望着地上,前一秒还是鲜活旺盛的生命。眨眼间,就成为了这片墓地家园当中的一员。
他遗憾的一声叹息,成为了这场“雨”的结局。
还没等两人回过神来,一群“哒哒”的马蹄声踏着尘土就闯进了这片“雨”过天晴。
李成茂本能的抽出利剑,与老道长并肩而站。
凌诺伊则是冷眼的看着来者,翻身下马,若无其事的迈过地上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水”波不惊的血河出现一片又一片的晕纹。
“属下,陈端锐,兴王府武骑校尉。方才巡逻,碰近唐来的贵客有难,出手相救。”
“现在歹徒已除,还请二位移步厚荃县府稍作休息,待属下秉呈上报二位贵客亲至,可好?”
李成茂望着眼前近百士兵,湿黏的大胡子和烈日下的全套甲衣,发出的味道已与行走的尸体无异。
然而即使是最不堪的味道,也依然是活着的证据。
但是这队全副武装的步兵,至少没有马上拔刀的意思,李成茂干涸的喉咙感到了久违的自由和清凉。
凌诺伊依旧没有说话,心中感叹着齐昌王皇子的消息保守的实在是不严密。
试问,有哪一只部队,会在炎炎夏日,披坚执锐,用近乎百人的军队,前往墓地这种鬼地方来巡逻?
况且,齐昌王作为汉国之皇子,举国之内,谁人不知?
他堂堂一个武骑校尉,能不知道这是皇子?
而也是区区一个武骑校尉,竟然口口声声说,歼灭之人是危害使者之歹徒。
这幕后没有谁人指示,恐怕说不过去。
看来,幕后使者将其从太子之位拉下来,这还没完,还要将其赶尽杀绝。
天妒英才,齐昌王这次同意与自己暗中见面,其实也是吃了个哑巴亏。
而这些话,自己是万万不得说的。
“怎么了?近唐的贵客,有什么问题吗?”
见两人没有动,陈端锐一把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
陈端锐用着刀尖戳穿“歹徒”齐昌王手中攥着的昆仑奴面具,挑着眼眶部位,轻轻的为其盖上。
像是在让他安息,实则是想掩盖着什么。
身后的军士们也都有摩拳擦掌之势,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威胁。
近唐……
这样的称呼让凌诺伊不禁有些想笑,这些南方的家伙们依旧把自己的大唐当做是蛮族之国,东施效颦之物。
近字,一表远近,二表时间,区分的就是旧唐的华夏和新唐的北族。
然而,北族与华族又有何异?
这些冠冕堂皇的华族纯血之民,现在不仅虔诚的供奉起了天竺的佛教,就连西来的“拜火神教异说”他们也深信不疑。
“大人且慢,贫道好歹也是个修行之人,一心慈悲向善。虽然很感激大人的拔刀相助,不过能否稍等老夫片刻,送这等亡物安息?”
悲悯的语气和虔诚的恭敬,凌道长将近在眼前的矮壮军士对待的如同是神像。
这样的虔诚,有种无法拒绝的力量。
“请尽快,烈日当头,我等军士身上百斤之重,虽坚毅过人,但依旧炎热难当。请贵客多为我们考虑。”
陈端锐无可奈何,只好妥协,但是脚下依旧踩着“歹徒”首领——齐昌王皇子,不让道长靠近。
凌诺伊走到陈端锐面前,蹲了下去。
陈端锐以为这老道如此不明事理,抽出一刀狠狠的插在齐昌王的头颅旁。
“不好意思啊道长,我在太阳曝晒下久了,有些站不住脚,只得以此支撑,见谅。”
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凌老头,语气当中没有丝毫的客气。
凌诺伊全然不顾近在咫尺的刃片。他并不注视倒下的齐昌王,反而有进了几步,直至他走到了那具和皇子一样,被射成刺猬的尸骸前。
“道长,我的罪业……清了吧……”
尸骸仅剩最后一丝生气,仿佛再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一命呜呼。
能够活到这个点,完全凭借的是他心中的执念。
这和凌老头之前保证的“很难再死亡”完全不一样。
可是,这不是人的玩意儿,怎么能发出这样的声音的?李成茂,惊讶的想着。
耷拉在肩上的脑袋,脖子已残破无力,污血在颈以下随处可见。
但凡肉眼可见的身体部分,都被蛆虫一层一层的覆盖起。胸口处疮口龟裂,鲜血如泉般喷涌。那尸身的干枯躯干已和骷髅无异。
“还清了,你做的很好,你……再也不欠任何人的钱了,再也……不欠了。”
凌道长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温柔与愧色,声音甚至哽咽了起来。
“那好……找到我女儿……告诉她……她爹为国尽忠,不是……叛徒。”
憔悴虚弱的声音出自残破的躯体。
尸骸的脸努力呈现出自豪,他想以此强装活力来欺骗死亡,可死亡从来都不会给凡人赎罪的机会。
“其实……你没大还丹的……我一直知……”还没来及说完,便断了气。
这一次,或许真的不会再被召唤出来了。
诡异的微笑如同是黑色的玫瑰,绽放于晴朗的天际,尸体的脸竟呈现出平生最轻松的时刻。
可在别人眼里,尸骸此刻确实极其骇人的,那不忍直视的邪笑,浊血,恶臭以及蛆虫。
陈端锐的刀光都有些嫌弃的颤动,要不是必须守着脚下这“歹徒”,他早就拔刀,退避三舍了。
然而凌道长依旧安定的陪护着,面色慈祥,仿佛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一点都不在意满手的污血秽物。
眼眶中也渐渐有了一些湿润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总该为他做些什么。
凌诺伊一手扶起尸体,另一只手轻轻拂去尸骸表面的尘埃。
然后暗中在掌心凝结出一股精纯的道气,缓缓的在它背后梳理着,手掌所经之处。
蛆虫无处遁形,钻出体内见到烈焰骄阳之后,纷纷化成缕缕青烟。
至少……要让你在死后,不要经受任何的痛苦。
片刻之后,微笑永远的铭刻在了尸体的脸上。
“王三,你和我,我们都是面具,神用过的面具,乱世之中,人人生来……如此啊。”
凌诺伊在心里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