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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冬之旅

从圆形广场上遥远而倾斜的钟声里颤落下细雪,又在冬季傍晚浑浊的过度曝光底片般的暗红色天际和重重叠叠的回音之间飘逝……赵临睁开眼,仰视着天花板上墙皮剥落之处,不规则形状的白垩层里裸露着黄褐色混凝土,像是露天开采的盐矿或者重创后的伤口。他注视了一会开始感到眩晕和口渴,随即将窗台上茶杯中隔夜的凉水一饮而尽。

从顶楼的窗户望去,幽暗中雪网如织,密集地荡过杳无人迹的街道与广场。远处的江滩一片寂静,仿佛舞台上替换下来的布景被置于帷幕之后。赵临将茶杯放在桌上,拆开一封没来得及看的信件,那是几天前导师临走时交给他的。他在昏黄的台灯下怀着惊异与不安的情绪将信读完,然后塞进抽屉的最底层。

到了下半夜,雪终于停住了。寒气从隙开的窗扇外滴滴点点渗入屋子,赵临将烟头按灭在瓷缸里,披衣起身去关窗。淡青色雪片在地板上堆积,然后慢慢消融。踮脚将窗搭套在系钉上,流水的淙淙之声正缓慢地由顶至踵倾泻下来。江面已经封冻,水声像是来自岸边,又像是来自其他什么地方。冬至以后,这种声音常常从深夜入睡前的某段时间响起,不知何时又忽然消失。他打了一个寒噤,在沙发上和衣而卧,渐渐松散的意识如同孤立无援的小船随着汩汩的水声愈行愈远。

清晨的天空如同破碎的砖瓦,灰暗中布满裂缝。鸽群从楼顶掠过,盘桓在堤岸与广场之间。赵临望着那团影子于窗户斜上方不断变换队形,犹如在草纸上推演一道矩阵问题。两只落单的鸽子忽然降落在窗台上,啄食几粒陈年的苞谷,留下灰绿色的鸟屎。他心中有些厌恶,将一只拖鞋丢过去,受惊的鸟禽便扑棱棱飞走了,然而面对窗外那团黏着羽毛的鸟粪他仍然束手无策。

吃完早饭,赵临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地呆了几分钟光景,接着像是猛然间记起一桩紧要的事情,穿上大衣即刻离开了房间。

街区空旷无人,寒凛的阵风斜刮过来,他将脖颈和下巴收进毛呢大衣的竖领,看上去像是剧情片里的侦探或鬼鬼祟祟的行凶者。广场上散布着一些深深浅浅的脚印,赵临站在薄铁皮屋檐下茫然地注视着雪地,昨夜至今晨途经此处的人影共时性地重现在空气里,他们彼此疏离,但都静止不动,犹如安哲罗普洛斯电影里的背景。重重叠叠的街道与楼房的阴影在视线中骤然贴近倏而又分离,眼内晶状体仿佛一架相机镜头的旋钮被反复扳动。

作为一名宗教史学者,他的导师曾以研究东正教历史与教旨习俗闻名遐迩,直到去年夏天开始撰写一部关于宗教与人口迁移的书稿。事情起初是在半秘密状态下进行的,直到有天导师在课下叫住了他。教授要求他暂时中止手头毕业论文的准备转而全力以赴投入资料的搜集工作,那种饱含激情而不容置疑的口气令他无法拒绝。他埋头苦干了三个月,直至接到十月底某天夜里的一桩电话。电话另一头,导师声若洪钟、言之凿凿的说辞完全打消了他的睡意,只能在电话另一端枯坐相陪到凌晨。

按照教授的说法,他自己是在研究中世纪欧洲反犹太主义兴起时突然对疫病流行与传播产生了兴趣:“在许多城市,居民认为瘟疫是犹太人向水里投毒造成的。”导师颇为得意地展示着自己的发现:“当时的编年史学家雅各布·冯·科尼格描述了发生在法国斯特拉斯堡的一次上千犹太人因被怀疑为时疫制造者而惨遭屠杀的惨案。到十四世纪中叶以后,德国六十余个犹太团体被悉数清除,大批犹太人逃往波兰、俄罗斯甚至更远的东方……苏珊·桑塔格指出腺鼠疫的两个派生词——‘致命’的与‘伤风败俗’的,《牛津英语辞典》的意思是对宗教、道德或公共安宁有害的——对邪恶的感受影射到疾病上并进而影射世界,鼠疫至此从一种流行病的名称拓展成为一种描述社会混乱的修辞手法。”

赵临一声不响地听着导师天马行空的介绍,半小时后,那部尚在襁褓中的《迁徙与宗教》便被一部关于瘟疫的著述取而代之。在教授口中,这应该是一部所述问题前人未曾涉足的、经过严谨考证的,极具历史学、社会学和流行病学价值的警世之书……放下电话,他在桌前静待日出,心中对明年六月的博士按时毕业深感无望。

三天后,导师与一位流行病学家以及病理学家共同前往青海地区考察,当地早前发现了两个原因不明的鼠疫病例。临行前,导师留下一封信并再三叮嘱他拟出几个备选题目还有框架。

接连几天晚上,赵临躺在床上追索着往昔的残迹,试图从陈旧的印象中获得某种启迪。他想起本科阶段一位老师曾经开过中世纪欧洲的专题课程,其中涉及瘟疫使欧洲人口骤减文明暗灭的大量内容,但先生已于前年故去,线索就此中断。赵临回溯着记忆所及的只言片语,其中意外地横生出许多无关紧要的枝节,而关键部分依旧无从寻觅。

到了半夜,纠缠不已的琐事使他辗转不眠,索性点上一根烟,倚在窗台边慢慢吸着,火星忽闪忽灭,身后是一片暗红的死水。无所事事之间,他想起冰箱里还有半打没有喝完的啤酒。温和细腻的泡沫浸润在唇齿之间,微苦的麦芽气息混合着黏湿的唾液滑向咽喉,令他重温起那年夏天初吻的质地。

上午,他强忍住困意参加了系里的讲座。离开学院大楼,在正午透明晃眼的阳光之中,赵临看见她正挽着另外一个男人的手臂匆匆经过门前积雪覆盖的草坪。他的目光紧紧追逐着他们,直到消失在操场的另一边。她一定看到了,他想,但却对自己视而不见。今天是论文开题的日子,赵临不禁神色一黯。眼下导师还没有返回的意思,曾经认为顺理成章的事情正在变成更加遥远的奢望。

严格来讲,瘟疫、鼠疫与黑死病三者并不能完全等同。根据研究中世纪学者的说法,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瘟疫即鼠疫,却无法排除天花的极小可能。不过目前已经得到公认的是,绵延十四世纪及其后三百年那场席卷欧亚大陆各城镇的瘟疫就是鼠疫。至于“黑死病”,则是当时人们对这场爆发流行病的特称。症状表现为病人腹股沟淋巴结肿大,畏寒高热,脱水昏迷,皮肤出现青紫色斑点继而扩散至全身,最后不治而亡。我们知道鼠疫分为三种类型,而当时患者的病征具有腺鼠疫的典型特点,因此基本可以认为中世纪历史记载的黑死病,实际上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流行性淋巴腺鼠疫。

赵临在横格纸上写了几行,接着又将它从笔记本上撕下揉成一团。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桌上的一只墨水瓶里,接近干涸的液体上覆盖着金色粉末,乌黑之上铺满黄金,如同夜空辉煌地寂灭着。他推开窗户,发觉连绵多日的雪已经停了。

穿过一排排砖木结构的二层小楼,隔着开敞的雪野,废墟般的房屋像是一群黑色幽灵在远处飘忽。一个世纪过去了,日俄时期的遗风仍然留存。赵临站在小酒馆的屋檐下避雪,点燃一支烟,打量着对面高低错落的屋脊。潇潇落雪之中,古旧的砖红、米黄与橄榄绿从巴洛克式建筑的屋顶和外墙析离出来,凌空镶嵌或是垂直拼贴,仿佛映入水面的分离派油画。他全身舒展,慢慢用鼻子喷着一缕缕烟雾,背后的窗子忽然笃笃地响起来,不免令他有瞬间的错愕。雪天客人不多,酒馆老板把他当成了初入此地的游客,从柜台里走下来主动为他介绍附近的历史建筑与文化风貌,同时不失时机地推荐着酒馆新到的一种啤酒,赵临无动于衷地谢绝了他的好意。

眼下,雪势丝毫没有减弱,如水中倒映的油画幻影被骤然拆碎、打散。街市空空荡荡已然不见人迹,扑面而来的寒冷使精神为之一振,赵临想起导师信中交待的事情,低头走向那片瓦砾与砖石遍布的雪地……一九一〇年至一九一一年的冬春之交,当地曾爆发大规模肺鼠疫,五千余人在这场时疫中丧生。

穿过一排污水横流的垃圾箱,他来到那座敝旧不堪的砖木建筑底下。住宅属于上世纪二十年代的遗存,至今仍保持着昔日的巴洛克风貌。砖墙上斜布两道裂缝,厚结的油垢上挂满了蜘蛛卵似的尘土与灰球,像是穿上了一件肮污的绒球大衣……狭窄的阳台上堆满了枯死的植物与破碎花盆的陶片,外面锈蚀的铸铁围栏在风中嘎嘎吱吱,摇摇欲坠……他穿过低矮的门洞,在昏黑和幽邃之中行进片刻,抬头借助从钉着木板的窗口缝隙透进来的光线,看见漆黑的楼道似乎还继续延伸,通向后院……他缓缓登上年久失修的楼梯,潮湿朽烂的木板使他为担心失足踩空而战战兢兢……在楼顶,被烟火熏得焦黑的天花板,折断的椽子还有肋骨似的架梁旁若无人地裸露着,仿佛烧伤而又骨折的病人在安静地挣扎,大难不死,触目惊心……风从破窗外涌入,连贯地敲击着窗台上废旧的油漆桶,穿过房间里霉烂的地板、剥零的壁纸和墙角敝旧的家具,消失在敞开的门口,发出持续不断的空洞的啸声……他心怀恶劣的情绪迎着疾驰的风雪向住地跋涉。

在最新发来的邮件中,教授声称此次青海发现的病例均为肺鼠疫,疫情发生的直接原因是当地牧民捕食啮齿类动物。目前他们和当地防疫站以及国家派来的调查人员正在草原上捕捉旱獭,以研究宿主携带病菌的情况。邮件末尾,导师还不忘敦促他尽早拟定题目和目录,开展下一步工作,并且安排他继续进行那个实地调查。

窗外的圆形广场和棋盘式的道路被积雪和下弦月的幽光映照着,像是铺满淡蓝色的沙子……寒夜漫漫,既然无法如平常般立刻入睡,他便索性裹着毯子从床下的纸箱中翻出从电影系同学那里借来的忘记归还的录像带……黑白电影起首阴沉的天空与布满礁石的海湾令他感到并不陌生的压抑,棋盘与死神随即出现……对弈开始后,他和随从骑马经过牧羊人身边,那一刻是死亡作为世界的表象第一次出现在电影中……圣母降临和午后阳光的闪现不过是吉光片羽,他还知道死亡将以多种方式穿插在时隐时现的对弈过程中,而瘟疫就是其中之一……在情欲和气氛达到高潮时,远处飞扬的尘土、黑斗篷和耶稣受难的十字架也渐近。中世纪的人们在恐惧与本能中承受着上帝施加给自己的鞭笞与惩罚,教徒眼含热泪跪地祈祷,以求减轻罪过,牧师用死神轻蔑而嘲讽的口吻宣告着宿命迫近,中世纪的末日正在降临……瘟疫不过是死神手中操纵的一枚棋子,终极的指向也许正是死亡的黑色帷幕后面的虚无。

赵临将影片停在中途,吃力地回顾着欧洲电影史课上女教师讲述的片段,神情有些不以为然。根据影片的历史背景,布洛克骑士及随从在十字军东征结束后返回祖国,途经瘟疫肆虐的欧洲大陆。然而第八次十字军东征的结束时间是公元一二九一年,公元一三四六年黑死病出现在黑海地区,一三五三年才到达波罗的海沿岸。此外宗教游行与其理解成发自民众内心的虔诚之举,不如说是一支配合牧师布道服务的演出队伍。而其中扬走进教堂观看壁画与目睹拉法悲惨倒地死去的情节也有黑泽明影片使用过的元素。就连伯格曼自己也承认这部作品有一点疯狂,有一点愚蠢,同时还有点急就章……拂晓时分,天空隐隐露出浅色边缘,仿佛过度漂洗的织物,赵临终于感到一丝倦意。他把画面快进到末尾……死神带领流民在旷野上跳舞远去,而此刻从窗帘遮挡的缝隙中开始透进稀释的光线。

他经过再三考虑,决定将一无所获的调查结果上报给导师。几天后,赵临接到导师的回复,邮件中指出,他觉得有必要再去进行一次考察。当事人如果正好经历过当时的鼠疫爆发,推算起来至少要有八十岁了。他不情愿地把衬衫慢慢塞进裤子,心中还惦记着开题报告的事,看来下周得去系里一趟了。他喃喃自语。

这是一个难得没有下雪的好天气,赵临吃过早饭便出门了。前一晚也许是多日睡眠不足的缘故,他很早便上床休息,因此起床后感觉状态良好。穿过广场向江边走去,刚劲的北风越过堤岸上的杨树林,枝头尚未脱落的枯叶发出干硬而生涩的喧响。赵临扶着栏杆眺望底下封冻的江面与对岸荒凉的灌木丛,雪野中车辙与脚印如同阡陌纵横交错,江上行人匆匆远去,近岸则开凿出几块尚未封冻的水域用以捕鱼和冬泳。

更远处,运煤火车轰隆轰隆地驶过江桥去往江北。这座二十世纪初侵略的沙俄设计施工的桥梁由十六只圆柱石墩支撑着,安卧在时间的罅隙中。从前步行至此,赵临常常要上前对着大桥灰黑的骨架查看一番,据说很长时间内这里是远东地区最大的铁路桥,也作为两个城区之间的分界存在。他望着桥上疾速掠过的一节节褐色铁皮车厢,忽然想起教授文学创作课程的老头曾经提出的古怪问题:如果有人在桥上正中间的位置发现了一具横躺的尸体,头朝东,脚朝西,那么哪个城区的派出所应该负责调查此事?他竭力思索着老头当时给出的回答,然而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赵临走到那条破败的街上,远远就听见尽头传来悲亢的唢呐与鼓声。漆黑而窄小的门洞里挤出一团身披重孝的影子,在出殡的队伍当中像山坡上的轮子般跌跌撞撞地走着。他避让着伤心而放纵的行列,如同大浪里的一条鱼在沿街看热闹的人群里被推来挤去,直至冲到下水道旁边。赵临吃力地登上旁边一级台阶,脚下忽然踩到一块软绵绵的东西。慌忙退后一步,那只死老鼠肿胀着肚子龇牙咧嘴地微笑着,尾巴似乎还摆动了一下。他感到异常懊恼,心里觉得十分恶心,也许多日以来关于鼠疫传播致病的研究令自己对这一生物,特别是其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充满戒心。赵临将左脚插进雪堆里拼命蹭着,那个蘸有腐沤体液夹杂少量脓血的鞋印在虚空中散播扑鼻恶臭和亿万细菌。他几乎是立刻就放弃了挽救鞋子的努力,毫不犹豫地用右脚踩住左脚的鞋跟将那只皮鞋留在了雪堆里,随后又脱下右脚上的另一只。

赵临怀着无望而悲愤的心情,在四周居民费解和吃惊的注目下光脚踩过化雪时布满污水和薄冰的柏油路走进了隔街的鞋店。五分钟后,他趿着双三十元的新鞋离开了店铺,失控的情绪有所收敛。已经打算永远不再踏入这个破烂的街区,返回途中,他发现两只被遗弃的皮鞋已经不翼而飞。

站在门口,他脱下那双廉价的皮鞋和袜子,将它们包进塑料袋并为此又下了趟楼丢进垃圾箱。重新坐进沙发,他想着也许明天早晨率先发现的清扫工人会将其带走穿到自己脚上并可能感染那种可怕疾病,但这已和自己无关。他依据一般故事的线性发展推演着结果,不久便感到一阵倦意如潮水向岸边涌来,浑身的力量仿佛都在这次始乱终弃的考察中被抽空了。入睡前拉上窗帘遮挡日光,头脑从幽暗中展开一页信纸上歪斜而模糊的字迹,这使他内心如同一艘江底古旧的沉船。

计划一无进展,现在他与教授失去联系已有半个多星期,自从导师声称与那个流行病学家一起去草原捕捉旱獭。他将之前中断的报告写完,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带到系里,不出所料得到的答复仍然是等待导师归来才能开题。

半夜,赵临再次听见了前天出现过的那种窸窸窣窣的响声,他侧耳静听以判断声音的来源和性质。没过多久,他基本确定那罪魁祸首正随处流窜,游移不定,而且像是某种会在夜间磨牙的啮齿类动物。赵临克制住心底余波未平的惊惶与恶心,他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服用过一片安定就上床睡觉去了。

入夜出门,穿过热闹的广场走向江边,夏末秋初时节连绵多日的阴雨使水面空阔而浊黄,仿佛皮肤组织的渗出液,汹涌的暗潮隐没在转动的漩涡之中,漫漶的江流早已淹没了中间的沙洲与小岛,江心那些日渐枯萎的草滩与矮树丛像是从水面上长出来的……他在筑好的防洪大坝上待了片刻,倾斜的天空中跑动着乌云,有如搅动一口被污染的泉眼,沉淀在底部的絮状物脱离静止状态再次翻涌……旁边的行人说起江北发生鼠患的消息:洪水冲毁了鼠窝,令它们流离失所,狼奔豕突。他起先认真听着,眼前很快出现许多肥硕而健壮的啮齿动物在树林里曲突徙薪,刨挖土坑,咬断田间作物的果实与嫩茎,寻找地面上一切可以吃的东西……它们没日没夜地疯狂交媾,个体以几何级数递增,幼崽吱吱乱叫随处可见……鼠群正穿越阴暗而狭长的林地准备跨过江面,对岸的沙滩已经集结了无数黑点。

赵临闷闷不乐地吃完早饭,那个极端的梦境使他没有了享用的胃口。他迟缓地穿好大衣,想起那个胡搅蛮缠的邻居和要去买鼠药就头疼。赵临站在楼梯间里神情恍惚地锁着门,对于脑海中飘逝的一些事件、情节与场景了无头绪。他环顾着墙皮剥落的顶棚还有邻居家紧闭的铁门,那个乖戾的老鳏夫已经多日没有动静了。侧过头,他还发现过道的墙角里躺着一只死老鼠。

赵临躺在床上紧紧裹着一条毛毯,身体的某个部位仿佛漏风了。他不断强迫自己去追溯事发当时的场景,企图找到不经意间曾被忽略的关键细节,然而不久便发现了其徒劳无益。他意识到即刻应该前往社区卫生防疫站报告此事,然而两腿却不受控制地跪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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