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大声地哼喘着,屁股冒烟地爬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坡。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暗暗记着走过的路,生怕以后找不到那个闹鬼的观音寺了。忽然看到我妈笑逐颜开地说:“瞧,那不是铁老师吗?他在等咱们呢!”
我知道,那个铁老师就这个学校的校长,他跟我爸是大学同学,一年前我就见过他。我伸起脖子,看到前方有个黑色的铁门,两边有水泥浇灌的柱子,上面刻着“双羊县一中”,字迹模糊,像老头脸上陈年的眼屎。不过老师们精心制作了一条红色的标语举在手上,上书:“欢迎周同生老师来我校任教”,标语下是脸膛黑黑的一群学生,由老师组织了来帮我们搬家的,景象倒很生动。
我们的家还没搬完,我就爬在一堆行李上睡着了。耳旁一直轰轰隆隆,叽叽歪歪,沙沙拉拉有各种声音,我一会儿梦见下雨,一会儿梦见在操场上跳绳,一会儿梦见我变成一只猫在啃鸡腿,啃得啊呜啊呜地……
哈哈哈!忽然有人说:“瞧那只馋猫!”
我一惊,就真的醒了,发笑的人果然在我身边,只不过他不是笑我,是笑我旁边站着的另一个男孩子。原来啃鸡腿人也不是我,而是这个男孩儿。我抬起朦胧睡眼时,他手中正举着一只肥大的鸡腿啃得口水四溅。
只见铁校长走过来一巴头就甩过去,怒道:“这是给周老师一家人准备的鸡!你小子,竟在这里偷吃!”
男孩嘴里含着鸡肉不敢往下咽,一小股浑合着油汁的口水蜿蜒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刚才发笑的人见自己不经意的一笑使偷食的男孩受到惩罚,心下很是过意不去,嘿嘿干笑着说:“啊哈,铁老师,孩子还小嘛,不懂事,吃点也不算什么……”
铁老师不说话,脸更黑了,说:“我就烦他这种没教养的烂毛病,他妈死得早,没教好啊……”
我妈一下子蹿过来:“铁老师你这是干什么?我看天都晚了,孩子还没吃饭,才让他吃个鸡腿,你就发那么大火,这不是给我难堪么?”
铁老师这才缓下脸色来,说:“那怎么好意思?这只鸡本来就是为你们远道而来准备的……”
男孩睁着圆圆的眼睛瞅瞅铁老师又瞅瞅我妈,支支吾吾说:“爸,是我自己偷吃的,没人叫我吃!”
这种老实人真是叫我大吃一惊,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老爸。
铁老师差点一口气背过去,眼看一巴掌又要落在男孩头上。我妈眼明手快,一把就把男孩拉到身边:“哟,瞧这孩子,诚实得多可爱!就凭这点,阿姨一定要再给你吃一只鸡腿!来来,接着吃……小米,你也过来,跟哥哥一起吃吧,你也饿坏了吧!”
听到我妈叫我,虽然知道她是利用我掩护那个犯了错误的男孩子,但看在那只烧得黄灿灿的肥鸡面上,这交易也还划得来。我故作快乐的奔过去,大方地撕下一只鸡翅膀啃了一口,然后笑眯眯地对着男孩说:“谢谢你陪我一起吃!”
男孩对我和我妈的行为显然没有理解,他把眼睛睁得更大了。这时我注意到他不仅超级老实,还跛了一条腿。这真是一件不幸的事。
而他老爸铁老师,这下终于觉得面子有搁处了,感激地冲我妈说:“啊……真是不好意思……金老师,你家小米真是懂事啊!”
男孩问我:“你叫小米?”
我点头。
男孩又说:“怎么会有这种名字?”
我说:“你叫什么?”
男孩说:“铁光明。”
我说:“我对你的名字感到奇怪了吗?”
他说:“没有啊。”
我说:“所以你也不应该觉得我的名字奇怪。”
他恍然大悟:“对啊,对!”
他说完这话后,我就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他对我的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