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有一个时辰,那卫兵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帽子也没戴就跑来了,进门就说:“报告团长,兄弟们被暴徒给打了,五婆被那些暴徒劫持到警察局门口,暴徒正和警察局交涉呢。”
吴团长一拍桌子站起来了,一着急,东北老家的土话就出口了:“妈拉个巴子,哪来的暴徒,敢和老子过不去。你们几个混账小子,那枪是当柴火棍用的。这就给我集合人马,打他妈拉个巴子!”
那卫兵却站着没动,说:“团长,还是别去了。整个汉口的人好像都在那儿呢,我看至少有两万多人。”
吴团长骂了一句,气好像一下子就消了,歪歪脖子坐下了。
云中鹤听得一清二楚,他心里明白这安大婶是救不出来了,在那儿呆了一会儿,说:“吴团长,你看这事!没法了,只有从上海拿钱来,就什么事都解决了。可是,我怕我出不了这汉口了,还得麻烦你吴团长送一送。”
吴团长听了,说:“也只好这么办了。”当时就叫了辆军车,让卫兵送云中鹤出汉口镇。
云中鹤就这样出了汉口,急急往铜陵赶去。他心里实在不明白,怎么只那么一会儿工夫,就聚了那么多人来?
明白这事的只有一人。那就是郑州来的警察卢弘侠了,这一幕正是他导演的。
卢弘侠没有追到黄之白一伙骗子,回到南阳城里,在南阳警察的帮助下,调查了黄之白一伙在南阳的活动,取了苏公子几个人的证词。苏公子打死都不相信“玄鉴子”是骗子,一听说“玄鉴子”在警察追捕时逃跑了,那大眼瞪得如牛铃,厚嘴张得如猪嘴,说:“断不会有这样的事!那可是看透三生的神仙呀!”于是便将“玄鉴子”如何看出他是柳永后身,如何赎了徐曼丽的事说了。听得南阳几个警察直笑,说:“还在做梦呢,那婊子呢?你赎了她,她不要嫁你吗,跑哪儿了?”苏公子摸摸肥脑袋,好像才明白了,说:“唔,要这么说也是呀!”
卢弘侠听了苏公子的话却是一激灵,问道:“你说那黄小英额上有块记,是什么样子?”苏公子说:“像桂花染了一块,弯月带个把儿,对了,像戏上沙和尚拿的那个月牙儿铲。”卢弘侠又问了一句:“不是暗红色的吗?”苏公子说:“不是。”卢弘侠怔忡了好半天。
南阳调查过了,卢弘侠忙赶到汉口。到了汉口就先到警察局了解情况,看最近有没有报骗案的。一进警察局,卢弘侠却碰到一个熟人,正是在杭州上法政学校时的同学,莫梁新,这人现在正做局长。
卢弘侠一到局长办公室,莫局长就站起来,晃着似扛了半扇猪的胖身子,只向前走了一步,伸出肥手和卢弘侠握了,说:“老卢,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这几年在哪里高就呀?听说你到了河南,怎么有机会到汉口来了?”
卢弘侠说:“有一件事,还要莫局长相助。”
听这称呼,莫局长就笑了说:“老卢,怎么这么见外?喊我老莫就行了,我算是什么屁局长。”
卢弘侠说:“局长就是局长。”当下就把跟踪黄之白到了汉口的事说了,并询问当地发生过什么骗案没有,有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莫局长当即唤来了一个警察,把案子记录搬来看了。骗案有几件,但卢弘侠看了,都不像黄之白的手笔。至于说到有什么奇怪的事没有,莫局长笑了说:“这么大的汉口,奇怪事哪天没个十件八件?”卢弘侠说:“主要是和钱财有关的事。”
莫局长只是笑着张罗中午请卢弘侠吃饭,并没有回答。那个帮着查档案的警察却说了一句:“我看那个鸿达商贸行倒是个奇怪的商行。货没见多少,声势倒闹得不小,钱也集了不少。”
莫局长瞪了一眼那警察,说:“不说话人会当你是哑巴?你知道什么?”
卢弘侠却留了心,细问这警察,这警察怯怯地看了一眼莫局长,莫局长骂道:“看我做什么?又不是哑巴,问你你就说。”那警察略讲了一些鸿达商贸行的情况。
卢弘侠听了,对莫局长说:“这两个人,八成就是我追的那伙骗子里的。还请莫局长好好查查这个公司。”
莫局长皱着眉说:“你不会弄错吧。你不知道,这鸿达公司来头可大呀。武汉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不在那儿吃干股、拿红利的。要动这张五婆,市长第一个不答应。”
卢弘侠说:“不是谁答应不答应的问题。你想这张五婆整日收人的钱,许人高利息,半年期的给人四分利,一月二月期的还给人二分利,她什么生意能这样赚钱?现在她拿后面收的钱,给前面的发红利。总有一天收够了钱,她会卷起来跑了,到那时不说市长,就是省长也脱不了干系。”
莫局长笑了说:“她做的鸦片生意,很赚钱的,那么好的生意,她还会跑?等等再说吧。”
卢弘侠听了哭笑不得,说:“她说她做的鸦片生意,谁见了?这也不是等的事,等一天事就大一天,是一天也等不得的。”
莫局长笑了说:“老卢,我们好长时间没有见了,不说这些案子的事了,看看就是中午了,我们一块吃个饭,叙叙旧。”
卢弘侠心里像油煎似的,哪里吃得下饭,可见他这样,也不好说什么,就说:“饭就不吃了,我说的话你还要掂量掂量。”说了就告辞了。
莫局长也不留他,见他走了,就很舒坦地坐下来,点了支烟吸,心里说:“这个老卢,还是这么不开窍。”坐那儿想了想,叫过来一个心腹,对他说了几句话,那心腹听了就出去了。过了没多长时间,云中鹤、安大婶就进来了,进来了,就忙着打躬作揖,两个人笑得眼睛都没有了,问:“局长大人有什么吩咐?”
莫局长稳稳地坐在那里,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是抽烟。
安大婶、云中鹤互看了一眼,忙走近了两步,又说:“局长大人,您老有什么吩咐?”
莫局长把烟抽完了,伸手摁灭在烟灰缸里。这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他们,直了直身子,突然大喊一声:“在郑州,你们做的大好事!”
安大婶、云中鹤并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呆呆地看着莫局长,笑也笑不得,哭也哭不得,不知说什么好。
莫局长又不说话了,死盯着他俩看。
安大婶勉强挤出点笑来,说:“局长大人说郑州,我们没去过呀!什么大事?我们都是小老百姓,能做啥大事?”
莫局长看了两人的表情,明白这一炮没打响,也不接这话茬儿,又大声说:“你们整日收人的钱,许人高利息,半年期的给人四分利,一月二月期的给人二分利,什么生意能这样赚钱?说是鸦片生意,谁见了?你们是不是拿后面收的钱,给前面的发红利?哪天你们收够了钱卷起来跑了,到那时我这个警察局长岂不被你们给弄掉了?”
莫局长硬是把卢弘侠分析的那些话当作了他敲竹杠的资本。
听了这话,安大婶、云中鹤面面相觑,云中鹤忙近了一步,说:“局长大人,天底下啥事能瞒得过您老?我们的鸦片生意,那是实打实的买卖,月月给人红利,那是实打实的钱,咋还会有这样的谣言呢?小民实在是不明白。”
安大婶也忙凑过去,说:“真真都是些没窟窿泛蛆的话,我们哪有那么大胆子,敢做那样的事。别的不说,我们虽是小民,良心还是有的,我们有点事不当紧,哪里会不顾市长、局长大人的恩情,给你们添麻烦呢?”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四根金条来,轻轻地放到莫局长桌子上,看莫局长抓了那金条,放到了抽屉里,安大婶又笑了说,“不知哪里来的无赖,竟然说出这样的没天没日的话来,还需要局长大人弹压弹压,人言可畏呀,我们还得做生意呢。”
莫局长说:“哪里有什么无赖,是郑州来的警察,说你们在那里做下了天大的案子。”
云中鹤笑了说:“郑州?这真是笑话!郑州在哪里呢?不会是汉口哪条街吧?郑州我们去都没去过,哪里能做什么大案子!”
莫局长脸上也有笑了,说:“老张呀,五婆呀,有你们这话,我这心就放肚子里了。好!放心,管他哪里来的警察,到了我汉口这一亩三分地,也翻不起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