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毒花花的,把玉米地烤出一片绿蒙蒙的雾气,空气里蒸腾着一股子青涩的气味。翠缺跳过一条垄沟,拐进村子。铰海绵是省力气的活儿,往日里都是大战媳妇铰,后来大战媳妇怀孩子,歇了,就让大战丈母娘铰。肥水不流外人田,还能帮闺女盯女婿的梢。女人怀孩子,最难熬的是男人。这个道理,谁都懂。
村委会门口,老袁家的油条摊子早已经摆出来了。老袁媳妇乍着油汪汪的手,冲人们打招呼,吃馃子吃馃子。这地方的人管油条叫馃子。可以拿钱买,也可以拿麦子换。村里人都喜欢拿麦子换,麦子是自家地里产的,总归比直接用钱少些心疼。翠缺看着几根饱满的馃子被老袁媳妇飞快地夹出来,搁到一只乌黑的铁筛子里沥油,一股焦香味一浪一浪直往她鼻孔里钻。她这才觉着肚子有点饿了。
回到家的时候娘已经把饭做好了。看见她回来就赶紧掀锅盖,一边朝屋里喊,吃饭。翠缺没接娘递过来的馒头,只是闷头喝粥。缺,说好了?翠缺没说话。娘摸得透闺女的脾气,不说话就是点头的意思。钱,还是那个数?爹瞪了娘一眼。娘就有些讪讪的。缺啊,到时候,咱置个好嫁妆。
铰海绵这活儿,忙起来,也就是一阵子,只要供足了缝纫的,就可以慢下来喘口气了。翠缺刚开始使不惯大剪子。这种大剪子比普通的大上好几号,尖长,刃薄,快得很。一天下来,翠缺的手就磨出了明晃晃的水泡。大战踱过来,嘴里丝丝吸着冷气。
疼不?
翠缺不吭声,低头铰海绵。大战嘴里停止了吸气,站在旁边看着她铰。翠缺被看得有点不自在。铰海绵的摊子在院子的廊檐底下。大战丈母娘回去了,大战说让她回去歇歇。风吹过来,慢悠悠地。蝉鸣像雨一样,一阵又一阵,密密的,洒的满院子都是。
渴不?
大战不走,眼睛像长了钩子。电话,大战电话。楼上有人喊。大战应着,转身走了。翠缺一下子把汗津津的大剪子扔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