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的铺子开张头一个月就满堂彩。开店时装修房子的款项全赚回来啦!
房子不大,满打满算就二十平米,白色宝丽板吊吊项,墙壁刮刮大白,还在室内靠旮旯儿隔开一个小屋用作熬药间。就四张床,门口的沙发是朋友送的。
老二开的是按摩诊所,名字很拗口:老二按摩。听着容易让人往歪里想。老二说,这能提升人气,有好奇心,人就来了。
老二的按摩店可以说没什么成本,手艺是自己的。花钱的地方无非是拔罐的玻璃瓶、熏蒸用的草药、酒精和药膏,有数的玩意儿。
老二个儿小,是成年人的年龄,儿童的身体,说白了是侏儒。屋里的家什都是按他的比例量身定做的。一进屋,好像走进了儿童乐园。这和老二很匹配。
单看老二的脸,是大众化成年男子的脸,声音也是成年男子的腔调,但身材却比例失调,他的形象就是走在大街上也会让行人行注目礼的。这些老二都习以为常了,他不在乎。用他的话说,电线杆子高,那是摆设,没有!
别看老二是个小矮人,可心高。原来给老板打工,现在是自己做老板。过去老二打工挣点儿钱就出去逛逛,他说,人活一辈子得开开眼界。后来当老板不出去逛了,一是没时间,二是老二是有家口的人啦!有家当然得有老婆,但结婚两年多一直没孩子,没孩子好,两个人就像小孩子。老婆也和老二似的是个袖珍的小人儿,长得还挺俊呢。娃娃脸,说话声也好听,带点童音,和他挺般配的。她比老二小两岁。老二把她当个宝呢。
老婆偶尔也来店,帮衬着拖拖地,把脏了的床单、枕巾什么的换下来拿回家里洗。有时人手不够,顾客拔罐时间到了,她也帮着往下撤罐。她撤罐轻,一点点的进气,不太疼。不像老二那样,生拔。“嘭”的一声就抽不冷子把罐薅下来了,生疼。老张有时不看个火候儿就开老二老婆的玩笑,说桂香就是好,温柔的小手往客人身上一搭,客人心里就乐开了花。老张觉得自己的顺口溜挺有文化的,特陶醉。老二老婆就不乐意。桂香是他叫的?脸上就不悦,说他没大没小的话。
也不犯碍,老张从老二这儿论,管她叫嫂子,小叔子和嫂子说话不用看唱本。老二满不在乎。
老张是老二的常客。他是有单位的人,干的是打更的活。白天就长在老二的店里。有时帮着熬熬药什么的。老二不让他白干,空下来,给他做做足疗拔拔罐子。
老张嘴闲不住,常拿老二开涮:老二,别把钱到处掖,哪天让嫂子发现了搜了去就不好喽。我看你啊把钱藏到你三轮车车坐垫里,倒不如办个卡存起来。
老二白了他一眼:你瞧你那张臭嘴,说得跟真的似的。
老二媳妇正扫着地,停下来,瞅老二,没说话先笑,咯儿咯儿的。老二手忙眼也忙,眼睛四处踅摸,就是不看老婆。
老婆说话了:张大哥,我们家老二还用攒私房钱?他当家!
老二听着话音,眼睛找着了落脚的地儿:就是,还用藏啊!
老张就哈哈笑:嫂子可别当真,我逗你玩儿呢。
你瞅你,拿我们当孩子耍呢,我们实闹。想离间我和你哥的关系,你给他媳妇?老二老婆肉乎乎的小手拧老二一把。老二一咧嘴,把‘哎哟’换成了“就是嘛”。媳妇朝他瞪眼呢。
老二手艺不错。老二师承一位沈阳的师傅。
老二的按摩店和师傅是一个模子刻的,竖着的牌子写着:按摩、拔罐、药物熏蒸、足疗,都标有做一个疗程的价格。比如做足疗吧,办卡十次算一个疗程一百五十元,不办卡一次就十八元。还是办卡划算。
老二说当年在师傅那学艺儿不要学费,还管吃住,临走把祖传秘方传我啦!老二所讲的秘方是自己熬制的那种黑糊糊的膏药,颜色如铺路的沥青油子,但中药味很冲。别瞧色儿不济,还挺管用,药物熏蒸加上这贴膏药是老二的招牌。主打!
店里的客人分三种,一种是扭了脖子崴了脚的;另一种是摔个屁蹲儿把尾巴根子伤着了;要不就是干活把手创了。老二小手一搭,就知道是伤了筋还是动了骨。他比单田芳讲的评书《隋唐演义》里的“程咬金三斧子”还多一招呢!按摩、拔罐、用药包熏蒸,再贴贴膏药。也邪啦!除了伤骨的、破皮出血的,连治三天,保你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老二还有一绝,腰有毛病让他按摩,他说你第几节腰椎增生,你平时没多大感觉,只是弯腰干活有点儿酸而已,根本不信。不信不行,到医院拍X光片儿,老二怎说得那么准哟!
腰疼的病老二从不打包票,有的客户较真儿,老二就和风细雨的讲这病是慢功夫,得一点点来,包你不疼,想治好到医院做手术。嘁,谁不知道,慢慢来那不是银子像常流水似的进他腰包了?走啦!老二也不劝,他的活还忙不过来呢。留下的都是忠诚客户,经他们口碑,生意就源源不断的来喽。
其实说白了,老二之所以一开张生意就这么好,有一大部分是他在浴城打工那会儿做足疗的老顾客。以前人们认为做这种生计的都是美女子,有色情味儿。其实也不尽然,老二是凭硬功夫,他捏、拿的轻重缓急恰到好处,老二混在其中也算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很招眼,也很有人气,他的身材也是一个原因吧?
老二这一撂挑子,洗浴中心的老顾客也少了不少。老板打电话说老二是人小鬼大,把人都弄他那儿去了。老二特自信:没办法,谁让他们非要跟过来呢,撵都撵不走。老板笑,说老二找不着北了,美得都不知姓啥了。老二挺受用。老板让他给踅摸一个好点儿的足疗师。老二说,那也得等我先找到了才能帮你找。“操,这个种!”老板挂了电话。
这阵子老二店里治膝关节积液的患者挺多,差不多都是五六十岁的年纪,老太太占多数,治了十天半个月的,一天比一天见轻,从来时走路拖着地,到腿脚轻松的走回去,这都是活广告。老二时间紧着呢,人气水涨船高,老二勤苦是勤苦但乐和,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裤兜的票子鼓鼓的,值!这样一来,做足疗这块儿人手就不够用,老二踅摸了一个人,是他在洗浴中心做足疗的同行,女的,他叫她殷姐,手艺也说得过去。
这样一来,老二腾出时间专做他的“特色”啦!
老二有个习惯,不管多忙他都得把一个小时留给自己吃午饭。他有自己的专车——那个电动带篷的三轮子,一突突,一溜烟就到家了。
为这,老张没少刮碴他,说他把自己弄得跟个公务员似的,还按点上下班呢!老二颠着他矮墩墩的小身体,白眼球多黑眼球少地乜老张,慢条斯理地回答:谁像你似的,不着三不着两的!这话老张不爱听,他撂下手上的活,梗着脖回击:你三十年前没结婚不也没饿着吗?矫情!老二不说话了。不说话不等于不反驳,他嘴里哼着小曲以示对这话的回答。老张坐在那儿,拿把扇子有一搭无一搭的扇,不瞅他。
老二见他这样,说:伙计,药熬好了。老张这才挪开屁股,嘴里嘟囔药味儿怎这么冲。等他钻进小屋,把药包裹好出来,头上已冒了汗,烫,俩手掂来掂去。老二把最后一个拔罐从病人腿上薅下来,小手来回摩挲几下,伸手接过熏包,“嗖”一下,往病人腿上一贴。
“哎哟!”被贴的人喊烫。
“烫点儿好,药效浸得快。但有个前提,自己能承受。可别起泡啊。”老二解释,加快了药包捯个儿的速度。
老张拿把小椅子拎到门口,自己凉快的挺闲在,嘴里叼棵烟,有滋有味的,一会儿,和老二搭讪:“哎,我说,我知道你为啥大晌午的不管多热也往家跑去吃饭啦。”
“哎哟我的天,你还想这事呢!”老二呵呵的笑了。里边做足疗的师傅也忍不住乐了。
“嗯,还好意思笑。是你家小嫂子一刻都离不开你。”
“算你猜对啦!羡慕吧。”
老二说完这话,觉着有点儿那个了。老张三十大几至今还哥儿一个,他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得尿毒症,他身上只有一个肾,还是他妈摘下来给他的呢,每年他都得打一种针。好在老张是“公家人”,给报销不少。
果然,老张不言语了,一下子像是被人掐死了,没声了。
当着矮人不说矬子,老二自知走嘴了,赶紧没话找话,说等顾客没来的空当,给他按摩按摩后背。老张没接话茬儿,站起来说:“这屋真热,不是人待的地方。”
走了。
老二解嘲的自言自语,我这嘴竟打家。
女足疗师说:“你也别在意,话赶话的事,我保证,明天老张准来。”
理疗床的中年妇女说撤罐。
老二吩咐拔罐儿。殷姐答应。
她给顾客做完最后一个足疗动作。麻利地站起来,呼地一下又瘫在椅子上,店里的椅子都是和床相配的小巧型的,人没准备,椅子又小,装不进去,连人带椅都摔在地上。
“怎么啦?”老二看她脸色煞黄,忙颠颠的跑过来扶。
“没事。”小殷说没事,眼里却汪着泪。旁边一个男顾客说,躺会儿,休息休息,怕是低血糖吧。我老婆就是这样。平时兜里揣块糖,不舒服就吃点儿,挺管用。
安顿好小殷,床上另一位中年妇女的手机唱起来。她嘟囔又是酒局。老二赶紧着把罐薅下来,数叨她:“你这隔三差五的就撮一顿,也不怕当家的说你。”中年妇女是这儿的常客,说话也随意:“嘁,谁说了算不知道。我那女子会馆一年顶他三年工资。我家那个书呆子,拿他这个小科员倒当回事呢。”中年妇女口气挺大。老二说:“挣钱多就不服管了,看来你家大哥是拿不住你。”中年妇女一脸的得意,抖着一身肥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