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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金枝跳完舞回家,见老阎还没回来,忙先去厨房将电饭煲的插头拔了,再揭开有些笨重的盖子,让粥散掉热气。大热天,粥要微温见凉才好喝,才能喝出一股清热解暑的味儿。他们夏秋两季晚上喝粥已成习惯,绿豆粥、莲子粥、玉米粥、薏米红豆粥,每天变着法儿翻新,一周一个轮回。这口陶瓷胆的美的电饭煲还是老阎那年送儿子去北京上大学时带回来的,伴随他们已经整整16年。漫长时光的磨洗,陶瓷内壁都长出一层包浆,温润乌亮,暗香氤氲,一如他们现在这渐老渐醇的日子。

趁老阎还没回,金枝先去洗澡。打广场舞兴起,一帮老妖怪一到晚上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跳起来没完没了,《红尘情歌》和《心在跳情在烧》,什么歌时髦就跳什么,不出七八身汗还不算尽兴。老阎不喜欢跳舞,说扭屁股绞腰的,都是老娘们儿干的事。金枝说,你不喜欢就别诋毁人家,我们领舞老吴就是一男的,都62了,身材还像根弹簧似的。老阎没好气地说,这么好啊,难怪你天天去。金枝说,天天去怎么啦?要你一起去你不愿意啊。老阎说,我不去正好啊,正好成全你啊。金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脸瞬间像卤了一遍,这话你觉得有意思吗?老阎脸也大了,没意思,一帮老娘们儿和一个人妖跳舞真的没意思。人妖?老阎你有点修养好不好,别做污辱人家人格的事。贾作光不也是男的吗?他可被尊称为“东方舞神”,90岁了,还那么活力四射。老阎嘁嘁冷笑,老吴能跟贾作光比吗?一个专业剧团,一个草台班子,隔着黄河长江外加黑龙江。金枝知道再一接茬就会吵起来,更知道两人一旦吵起来没半个人来当和事佬。就不再回嘴,心里自己为自己开导:老阎向来古板,权当是老男人吃醋吧,这把年纪了,男人还为自己吃醋,这福气不是一般的厚。想到这儿,自顾自笑起来。老阎说,你笑啥?金枝继续笑,哪天我和人妖私奔了,气死你这陈醋鬼。

老阎不跳舞但喜欢散步。有时和院子里的老朱,有时一个人去。老阎没什么朋友,他自己也总结了,一是年轻时性子急躁,易冲动,三句话不合就和人斗嘴;二是原来当水利局长的时候办事喜欢较真,得罪了不少人。老朱是农办退休的,和老阎也算一个系统的。他脾气柔和,子女也没在身边,老伴前年去世,去年找了个农村保姆,名义上是保姆,实际在当老婆用。就两个人在家,门一关,这门里世界不全是他们的?不过,也许是面子薄,老朱外出从不带保姆,散步尤其不。小县城,走到哪儿都碰到人,不光是面熟,有时连小名都叫得出,甚至他的工作履历可以扳着指头一路数过来。这是一个老县委的院子,聚集众多干部宿舍楼,虽有些陈旧落伍,但院子里树木粗壮,枝叶绵密,荫凉而安静,适宜中老年的身心安顿。院子外不远处有个公园,公园紧靠一个小湖,环湖有一条水泥路,是一处难得的散步场所。一到傍晚,公园里、小湖畔就人影绰绰,沿着公园和小湖转圈,只不过有的是顺圈,有的是反圈。老阎和老朱以前就熟,经常在一起开会,这几年都加入转圈队伍,很快就转成了“革命战友”。这与其说是在“并肩战斗”中结下了深厚友谊,不如说是两个孤单寂寞的老男人彼此的惺惺相惜。半下午,他们有时也聚在一起,在树荫下聊天、下棋,将懒散的日子快活地消耗掉。这个时候,老朱的保姆就远远地坐在一个石凳上,眼睛专注地守着老朱,像一只守在巢口等待大鸟归巢的小鸟。“小鸟”间或也拢来,拿着老朱的杯子去补水,补完水又远远地坐着。金枝则不然,不像那保姆将日子过得如此蹑手蹑脚紧身紧心,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立交桥,谁都是一道独立成章的风景。她下午雷打不动去麻将馆,和几个一起跳舞的姐妹打三块五块的麻将,输赢无关紧要,乐呵才是正理。

洗完澡,一看客厅墙上的电子钟,已经8点20,金枝有些急了。她赶紧打老阎的手机,手机却在卧室里叽里哇啦地叫——一首嘈杂的流行歌——变成泡沫的不会是你,因为最终也不应该知道的……她跟老阎说过很多次要他换铃声,老阎屡教不改,说,你跳舞不也放流行歌吗?金枝懒得跟他对,心里却窝火:这人,越活咋还越嚣张了呢?老阎散步从不带钱包不带手机,光带一串钥匙。这年头,离了手机,到哪儿去找人呢?

8点半,金枝耗不住了,鞋也不换,趿着拖鞋就出门。刚要关门,电话响了,是家里的座机。金枝忙甩掉拖鞋,跑到卧室去接电话。电话里响起儿子的声音,妈,吃了吧?金枝嗯了一下,吃了。儿子说,爸在网上吗?小家伙要跟你们视频。金枝这才想起今天是周六,是一家人天南地北隔空对话享乐天伦的时间。退休了,时间很少有天的概念,一般论季和年过,冷了添衣,热了减衣,年近就知一家子快团聚了。金枝说,刚才老朱叫他有点事出去了。儿子说,晚上还有什么事啊?金枝说两个老男人,还能有什么事,兴许是研究棋谱呗。儿子说大白天不琢磨,晚上这不成心让人费神吗?绊了摔了咋办?金枝说,这你就别太操心了,才65,还能上山打虎下山捉鬼,不至于老成那样。儿子嗯了一下,那你就视一下频吧。金枝顿了一下说,要不明天白天吧,晚上我不习惯看电脑。儿子说,白天哪有时间啊,卓卓上午要学英语,下午要学跆拳道。金枝说,多次说孩子别太累着,你那时候根本没上什么这班那班。儿子说,不跟你讨论这事儿了,让卓卓跟你说两句得了。金枝听到话筒里嗞嗞响几声后一个京腔十足的童声传来,奶奶!金枝哎了一声,卓卓,我的乖孙子。卓卓应了一声后,还不懂得问寒问暖,趁着短暂的静默,金枝忙说,有空奶奶再跟你视频啊。将电话挂了。

出院子门就是一个红绿灯路口。走出院门的时候金枝心里默想十字路口千万别聚一堆人——这铁定是出事儿了。这路口虽然不常出事,但这么多年也出过几回事,最近的一次就在前三个月,一卖菜老头被拖鹅卵石的大货车轧得身子一截腿一截,害得金枝看了半个月都吃不下饭。还好,路口没聚人,只一个妇女牵着一个孩子过路口,一辆无牌摩托飞驰而过,轰出一连串鞭炮一样心惊肉跳的声音。人到哪儿去了呢?是不是真的到老朱家研究棋谱去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晚上散步回来,要么看电视,要么上电脑,基本就是一老宅男。金枝返回院子,朝老朱家的方向走去。金枝家是新三栋,老朱家是老七栋,虽然没去过他家,但听老阎说过。老七栋有点偏,在院子最西头,被昏暗的灯光掩着,更有几分肃静可怖。金枝历来胆儿小,见着老鼠都要尖叫,可这会儿只顾想人没心思怕鬼了。不知老朱家具体住哪单元,外面又没一个人,只好敲开一楼一户人家,里面出来个裸着大肚子的男人,金枝认得他,姓罗,问老朱住哪个单元。老罗问,哪个老朱?这里有两个老朱。金枝说,就是经常和我家老阎散步的那个。老罗愣在那儿过脑子。金枝立马补充说,他家里只有他和保姆……往下却说不动了。老罗则一下云开雾散了,朱得财啊,就住我楼上。

敲开老朱家门,开门的是保姆。她手里拿着一块十字绣,房里一片寂静。金枝想:莫非这俩老头真结伴去有什么事了?心里反而有一丝安慰。保姆对金枝突然来访显然很意外,金老师来啦,快进屋坐。金枝笑笑,坐倒不坐,只是看看我家老阎在你家没。保姆说没有啊。金枝说,是的,我一看你屋里挺静的,老朱也不在家吧,这俩老头死哪儿去了?保姆说,不可能吧,老朱回老家两天了,他老兄去世了。金枝腿一软,什么什么,昨天老阎还说和老朱散步了。保姆说,您记错了吧,老朱昨天就回老家了。

金枝心里发慌。她想到公园或湖边上去找找,无奈腿像注了水一样拖不动。她甚至想报警,拿起手机拨出两个“1”字后又马上打住:万一老阎在这空当回家了呢。还是先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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