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水可以点燃灯,这话肯定有人不信。说月桂树上的菩萨显灵,授意忠兴大伯送子,且荞儿的儿子就是例证,这话就容不得人断然摇头。探访杂姓湾的一对对夫妇,还在一拨一拨地来,并且有增无减,这些人傍晚时分偷偷摸摸地进村,早上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只有六指队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诸如此类的说法无动于衷。做为一队之长,对村子里发生的事他绝不会充耳不闻,反正六指队长显得异常镇定。
倒是另一个传闻让六指队长十分警觉。听说忠兴大伯在送子的同时,香火钱收了不少,多得要用麻袋装。他多方打听,明察暗访,似乎急于证实这一传闻的真伪。
从“开秧门”到现在,大家都在起早摸黑地忙,早秧插得差不多了,端午节也就快到了。这天,六指队长把挂在自家门前槐树上的铁犁头敲响之后,宣布了一则让人激动的消息,说是今年上面允许划龙船了,还要举行龙舟大赛。大家听了先是有些振奋,继而便将信将疑地走开了。划龙船的消息传开后,大家并没有不当回事,神龙见首不见尾,也可能只是说说而已。信不信由你,有没有就由不得你了。这年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可能发生。端午节划龙船还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每到这个节气,人们便把队里最好最大的船做一番修整,再请来木匠师傅,打一个“撮头”,在撮头上雕出龙头,套在船头,一条龙船就成了。各家各户挂好艾蒿,吃了粽子,就等着去看龙船了。自从大搞破四旧立四新之后,划龙船的事就再也没人提及。
这天晚上,六指队长把唐老爹、胡怀章、蔡家旺几个头面人物喊到自己家里,开始合计今年划龙船的事。生产队管事的也就是一个队长,一个会计,一个管理员,队长负责全村的大事,会计负责计工分,管理员负责管理仓库,分工明确,职责清楚。在决定重大的事情时,请来村里德高望重的几个老人,合计一下,事情就办成了。也不知是六指队长的疏忽还是有意为之,这次商议划龙船的事唯独没喊忠兴大伯。
好多年都没划龙船了,今年还要比赛,得好好准备准备。六指队长说。
关键还是龙船的问题,原有的撮头、桡子、龙头早就被一把火烧掉了,现在得重打锣鼓重开张。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话就逐渐引入正题。
反正得从头来,不如我们打一条新船,今年划了明年还可以划。六指队长说。
说到打船,气氛顿时严肃起来。要打船,就得有钱,钱从哪里来?每年划龙船的钱,都是各家各户摊派的,热热闹闹过个端午,吃粽子、看龙船是必不可少的事,虽然大家都很热心,但是拿钱时还是有些不情不愿,要打条新船,那可不是一个钱两个钱的事,摊到谁家头上都为难。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气氛,像一团火被一瓢冷水泼灭了。
大家都当心钱的事吧?今年造船不要各家各户出钱,怎么样?六指队长打破了沉默。
说起粑粑不用米做,不从各家各户摊,难道从路上去捡?蔡家旺小声咕噜着,旁边的人都跟着附和起来。六指队长并不急于说明原委,等大家七嘴八舌说得差不多了,才正色道:钱的事我来负责,但必须得请唐老爹出马。唐老爹正把新摁上的一锅烟叶子叭叭地吸得忽明忽暗,六指队长的话让他一口烟喷得不顺,呛得咳嗽起来,他没有立即说什么,继续抽他的烟。大家颇为兴奋地要六指队长说得明白些,但六指队长反而开始卖关子:山人自有妙计,说穿了就不灵验了。闲扯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六指队长的山人妙计,在大家看来也只是画饼充饥,当不得真。
六指队长把一行人从家里送出来的时候,月亮已高高地悬在了天空。月色很好,月亮中的那棵月桂树清晰可见,甚至可以瞧见那个正在砍树的人的身影。六指队长故意把落在后面的唐老爹拉住,耳语了一阵。对于六指队长的话,唐老爹未置可否,嗯哈了两声就分手了。
等六指队长回头看时,在唐老爹一行人走过的小路上,又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对对摸进杂姓湾的陌生人。六指队长得意地笑了一回才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