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老六将抬到了院门外那堆粪用锨拍严实了,如一座新堆的坟或者是一个地堡。当然散落在院中的粪也很像样地收拾干净了,老六又拿扫帚将大半个院子扫了。毕竟吃了人家一个小饼。
三担婶笑着自屋内走出,洗得松散的头发用一方手帕挽在头后,衬托得脸面更加鲜亮。队上的女人没人能做出三担婶这简直妩媚的样子。三担婶向前走,而两片肥暄的腚则左右滑颤。她说你俩是比大人还懂事的孩子,将来是队上的好社员。老六说三担婶你家的粪俺包了。我知道老六是真心希望今后经常到三担婶这里抬粪的。
抬起空筐才要圆满离开,想不到不幸的意外事件发生了。
这是个我们怨猪猪又怨我们的事件。
猪是头毛皮黑白斑驳足有一百七八十斤的肥猪,它看着变得空阔的圈落,哼哼唧唧地高兴了,又发现新出现的下圈的台阶,便欢快地在猪圈台上转了两圈,急不可待地要往变得宽阔的猪圈里来。
猪毕竟是猪,它不能想得更多,当它踏上了下圈的台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笨重的猪脚一下子就陷进了泥粪之中。更可怕的是猪的身体失重,整个跌落翻滚到圈底。猪挨了刀般嗷嗷尖嚎,在圈底痛苦挣扎着爬不起来。它叫骂不迭:你俩混蛋小子,这是在谋害我,我活不成了……
三担婶大惊,直扑到圈旁,一看这情形便明白了一切。就像队长的独眼,“一目了然”了,她捶胸顿足大叫:好你俩兔崽子,也来作践老娘。我的猪,我的猪呀……三担婶的嚎叫声比猪还高。
这场面顿时令我与老六傻了眼,想不到会惹出这等祸殃。想对三担婶申辩,我们不是有意要作践猪,更不是有意作践她,但我知道说得再好也收拾不了这场面,何况此时什么话我也不会说了。
猪与三担婶的嚎叫相互呼应,震慑人心。我们的胆魄在叫声中被吱嘎嘎碾碎了,再待在这里必是凶多吉少。我惊恐地看了老六一眼,正迎着老六相同的目光,俩人心领神会,拔腿便跑。粪筐急剧地荡悠,有些千钧一发的样子。
院子似一口硕大的锅,沸腾着三担婶与肥猪热烈的号啕,跑出去很远了,那号啕还是不绝于耳,似追着我们而来。
在水塘边将粪筐胡乱涮涮。有几条小鱼在塘面上跳跃,恼人地幸灾乐祸,使我们的心情更加糟糕。老六慌得不行,埋怨我出馊主意用稀粪抹台阶,要是肥猪死了,那是天大的祸殃,就是大人碰上这样的灾祸也难缠。我安慰老六别怕,猪要真死了由我给它抵命与你不相干。平日里惹出什么祸事来大都是老六挺身而出,今个我也要英勇一次。不想老六丝毫也不领情,竟向我瞪起了眼:“你这话是呛我?别嘴硬,那猪是肥猪了,是一家的命根子,三担婶的男人瘫在炕上,喂肥一头猪更不易,那猪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你那小瘪样儿两三个也抵不了那头猪,就是我也抵不了那头猪。”
其实我心里比老六还怕得要命,但老六的话还是让我听着别扭。
世界一下子汹涌起来,到处都塞满了猪及三担婶恐怖的嚎叫。下午的时间过去了大半,本来剩下的时间该是充满了调皮捣蛋偷食瓜果之类的欢乐,但此时却给我们以煎熬和痛苦的折磨,我们束手无策,如两个幽灵般东躲西藏逃避着队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