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是从电话里找到这个世界堕落了的把柄的。
大学本是一个充满了学问的名字。大学也是一个充满了学问的小伙子。
大学的老爹在考上大学的那年有了他,这便是大学这个名字的由来。大学后来不止一次地设想过他要是有个弟弟或妹妹的话该起什么名字?是叫中学还是叫硕士?大学没有考上大学,而是进了保卫科当了“干事”。
大学读到高中,这么说话真别扭,考了三四回大学都差那么几分,让他觉得都是自己那个名字作祟的缘故。
大学进城之前一直在乡下呆着。有一阵子大学刚读完《人生》那部小说,便想,父亲从前大概很像那个高加林(父亲有个很潇洒的名字叫若愚)。自己也像高加林。大学成天琢磨着怎么进城去。仗着若愚干了二十年工程师便让他转了城市户口。可不知为什么,母亲就是不愿转,死守着那份责任田。大学高高兴兴地进了城进了厂进了保卫科。现在大学连想都不敢想,要是他留在乡下会不会像那个高加林一样下场?
话题似乎扯得太远了,要说的是大学和那架墨绿色的电话机。
那天的太阳很好。亮亮的,照得每个角落都反射出一种辉煌。大学就沉浸在一片明亮之中享受着这份璀璨。他开始读一本侦探书。书中透着所有这类书固有的脂粉气和血腥气。大学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躁热涌上来。这时候那只墨绿色的电话机急剧颤动起来。大学拎起话机,还没说“喂”,那边便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你这杀千刀的,你死到哪里去了?想死我了……”大学不禁颤栗起来,又听那女人说:“吻你吻你吻你。”便有噼噼啪啪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大学耳热心跳,结结巴巴地说:“你找谁?”那边说:“就找你就找你。”大学说:“错了,我是向大学。”那边说:“我才不管什么大学中学呢。我就要找你找你。我要吻你亲你爱你……”
大学几乎想搁下电话逃开去,可又不忍心,于是便耐心地听这女人倾诉衷肠。
大学觉得这个声音很像一个现在正在走红的女明星,声音含着千娇百媚,带着雨露风情,把大学的思绪带得好远,直到那边嚎啕声起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你的电话号码是……”那女人旋律般地哼起“65 5232|3—”。大学便着魔地唱:“北风那个吹——”。
等大学再问你是谁时电话里只有忙音了。
大学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次艳遇,想起便耳热心跳,走到哪儿口里都哼“北风那个吹——”。
那天他哼着这曲子往食堂去,迎面碰上总工。他笑眯眯地问:“施总,你前天晚上哪儿去了?”施总愣了一下,说:“上公园啦。”又问:“怎么啦?”大学说:“没什么,我见你啦,正和人说话呢。”
大学看见总工很不自在地撇了一下嘴说:“是吗?”接着正了正衣服便匆匆走了。
大学很为自己的聪明得意,晚上吃了半斤面条还是觉得没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