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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顾世的秘密

两人无言地并肩朝前走,在一片繁茂的大树下,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默默蹲下身来,陈庭打开手电,又递了一支给张弛,分头开始以树为中心点,在泥土混合着沙砾的表层一寸寸往外翻找。

张弛看到影子的一瞬间,唰地站起来,同时往后退了一步,和来人保持距离。

手电筒的灯光随之晃动了两下,来人好像也受到了惊吓,又很快收回了光束,照向自己。

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张弛,是我。”

张弛的眼睛这时适应了灯光,看清了来人正是陈庭,陈庭穿着便服,手里提着一个工具箱,居高临下地站在路边。

“来都来了,还不快下来帮我?”张弛依然对他不动声色地靠近有些不满,尤其是在刚发生了爆炸的案发现场。

陈庭并不见怪,递过一个玻璃瓶:“这两天你休息时间太少,肝火自然不会小,我给你带了瓶菊花茶,败败火。”

张弛看着他真诚的眼神,明白如果自己不喝,陈庭就会滔滔不绝地说出一套中医养生理论,只好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里面加了蜂蜜,甘而不甜,倒是爽人心脾。

“怎么样,你们有发现了吗?”张弛指指工具箱,“全套都带来了,看来那里是没戏?”

“之前几个专家都说,核心物证就是引爆器电池。但我们用各种试剂、仪器都检测过了,上面并没有关键线索。我听刘队说你在这里,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张弛看了他一眼:“依我看,线索没那么容易找到,三次勘查还远远不够。”

“照你这么说,你想找什么?心里有谱吗?”

“案发现场,除了我们的人和车,没有其他任何人受伤的痕迹,而且炸弹在车辆刚好通过时引爆,说明对方是在安全距离内,直接可以看到警车,同时用遥控方式来控制炸弹。”

“这个安全距离至少在八十米开外,否则技术上,从自制这种类型的炸弹的角度来说,是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我推测嫌疑人是用电线通电,遥控引爆爆炸装置的,没错吧?”

“对,三批专家都认可这种说法。”

“那么在爆炸装置上能看到,电线是双股的,每股里面都有十六根铜丝,合力拧成直径为一厘米的圆圈,在这之前,有个步骤是必不可少的。”说着,张弛示意他过来,和他同一视线。

陈庭把工具箱递给他,随后大步跨到了沙砾地的荒地边界上,问道:“你是说,他们必须要剥离掉原来两股电线头部的橡胶皮?”

张弛肯定地点点头,眼神在附近的田野里搜索,像是在圈定范围:“对,引爆时,只有去掉电线外层的橡胶皮,才能进行下一步。”

“但是,我们的物证里面没有这一项。”

“不是这些专家没有想到,而是没能找到,认为对方一定精心处理掉了。”

“你觉得这东西还在这里?”陈庭好奇地朝他看。

张弛想起了师傅和小吴临终的惨状,顿觉一股悲壮涌上心头:“除了掘地三尺,你认为我现阶段还能做什么呢?”

两人无言地并肩朝前走,在一片繁茂的大树下,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默默蹲下身来,陈庭打开手电,又递了一支给张弛,分头开始以树为中心点,在泥土混合着沙砾的表层一寸寸往外翻找。

他们像考古学家一样专注、虔诚地面对着眼前这片土地,尽管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直到凌晨还是空手而归。

“顾世现在怎么样?”陈庭背对着他,打破了寂静的气氛。

张弛一愣:“我还没来得及去看她,你呢?”

陈庭好像在思考应该怎么回答,过了一两分钟,他声音闷闷地道:“我想去看她,但是还没去,怕你误会。”

张弛的手停滞了一下,很快又像之前那样高频率地翻动起来:“碰到这样的事,同事去探望一下,很正常。”

陈庭的身体缓缓转过来:“这么说,你们的关系到现在还没有明确?”

张弛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直接,索性回答:“这是我的私人事情,没必要和你汇报。”

“你的私人事情?你不能还在何萌和顾世之间摇摆不定了,是时候决定了,在这个关节上,希望你不要雪上加霜伤害顾世。”陈庭的声音有着平时没有的决绝,还因为一口气说出压抑已久的话,音调有些变化。

张弛站起身,看向陈庭的背影。陈庭转身盯视着张弛,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爆炸后的焦灼气味。

“你多虑了。我知道你关心顾世,但她现在有男朋友了,就站在你面前。”张弛指指自己的胸口,平静地告诉他,“如果你作为朋友,还是愿意关心她,倒不如和我抓紧时间把这个案子破了,这才是给她最大的安慰。”

陈庭的脸色一点点地缓和下来,在来的路上,他就猜到了这样的结局,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张弛和何萌的纠缠不清,如今看来,的确是他想多了。

“你还是应该抽时间去看看她,激烈的情绪冲击直接损伤人的内脏,思伤脾、悲伤肺,她本来脸色就苍白,要当心她的身体状况。”陈庭念念不忘地关照道。

“我正想说这个,如果可以,我希望这段时间可以拜托你多关心她的健康问题。”张弛诚恳地请求道。

陈庭很意外:“那你呢?”

“相信她会理解我的选择,我现在的心思只有眼前这一件事情,分心不得。”张弛的眼睛还在周围的区域内搜索。

凌晨一点,门卫打着哈欠启动大门,分局院子里黑灯瞎火,两三只流浪猫趴在警车车顶上,耳朵轻转,警觉地睁眼瞪着来人。流浪猫看到是白日熟悉的面孔,微眯着眼睛开始打盹。

张弛从夜宵摊到分局的路上步调匀速,双眉紧锁。一向慢吞吞的陈庭都不免催促起来:“哎,大家都等着我们,你能不能快点?”

历经五个多小时的翻查寻找,张弛真的从一堆沙砾的下面找到了几片零碎的塑料皮套,陈庭简直喜出望外,当场从工具箱里掏出简易仪器初步检测了一下,上面的指纹虽不完整,却也清晰可见。

他第一时间让张弛向专案组汇报,张弛却心不在焉地掏出手机,打电话的时候语气平静,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兴奋。

“现在说破案还太早,这很有可能是无关人员的指纹。”张弛淡淡地解释了陈庭的疑问。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刑警队的吗?”

张弛愣了愣,这才回想起来,是自己这个情敌“引狼入室”的:“还不是因为你当初说我画得好,婚纱照都可以不用拍。你的一句话,改变了我的职业生涯啊。”

“不完全是。说到底,你的画画技能,改变了你的命运。”

陈庭这么说也不错,如果不是因为模拟画像一举破案,他就不会被顾志昌选中进入刑警队,自然也不会和顾世有朝夕相处的机会。

“犯罪模拟画像,既然在其他案件中都起了决定性的作用,那为何在这个案子里,你却反而把希望寄托在物证上面呢?”陈庭这一天不知是由于疲倦还是长期的压抑,每一句话似乎都比平时要尖锐直接。

张弛若有所思地听着,也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他不能用画笔为师傅找到真凶?

他明白,这个案件对于他来说,和其他所有的案子都不一样,流的是师傅的血,他不允许自己失败。

“想一想,如果顾师傅还在,他会希望你怎么做?他大概不希望自己的徒弟是个害怕失败和尝试的人吧。他不是一直说‘走过的弯路越多,我们离真相也就越近’吗?”

张弛不语,两行清泪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滑落,他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走到了陈庭的前面。

专案组的几个组员先后从家里赶来,大家听了张弛和陈庭的详细介绍,各自有条不紊地投入检测比对工作中。工作范围从刑满释放人员一直延伸到嫌疑车辆的目标区域,排查量不小,但至少有了方向。

张弛交代好一切,和陈庭打了个招呼,就慢慢走到了顾志昌的办公桌前,搬了个椅子像往日那样端坐下来。

他每天还是按照习惯把师傅的办公桌擦得一尘不染,上面摆放着一张师傅和顾世小时候的合影,一张刑警队的合影被压在玻璃桌下,一只洗干净的烟灰缸靠着电脑,旁边还站着一只高大的褐色玻璃瓶,顾志昌平时用它来喝水。桌子外沿上排列着一长排的工作日志,其中一本里还夹着一副老花镜。

师傅有写工作记录的习惯,除了会议记录和案件记录,每日的工作行程和内容都会被单独记载,半年一本的速度,桌上的一长溜本子浓缩了他近五年的工作和加班时间。张弛呆坐了很久,开始慢慢翻开日志,同时拿出自己的本子记录一些要点。

他留意到,顾志昌的值班时间很固定,有重特大案件发生点名要他去的时候,他才会找人顶替一会儿,他自己的班次基本不变。即使和别人换班,也大多不要别人还班,轮到值班那天,他还是会乐呵呵地出现在值班组:“大家不是单身小伙要谈婚论嫁,就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忙得团团转,都这么过来的,理解,理解。我没什么事,多做点是应该的。”他的脸又在张弛面前浮现出来。

张弛累了就在桌上趴一会儿,到早上八点时,翻了十多本日志。他的本子上也零星记录着一些数据。

上班时间还没到,陈庭精神抖擞地出现在走道里。他昨天为了节约路上往返的时间,在值班室休息了一晚,连日的劳累好像缓解了不少。看到顾志昌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他吃了一惊,打开一看,才发现是张弛。

还没等睡眼惺忪的他缓过神来,陈庭就上前拍拍他,语气亢奋:“被我昨天说准了,你又要派上大用场了。昨天不仅物证上有突破性进展,嫌疑人的视频寻线追击也有进展,你快去看看有什么安排。”

张弛一下子睡意全无,去洗手间里风一般地洗脸刷牙,小步快跑赶到专案组集合的会议室里。他一走进去,众人的眼神就集中在他身上,看他的身形几乎一夜间消瘦憔悴了不少,大家不免有些唏嘘。

刘队招呼他入座:“你来得正好,经过我们技术人员的细致工作,报警的对象虽然在案发附近的公用电话亭里挡住了自己的面部特征,但是在离开案发地的时候,有明确的目击者对他印象比较深刻。”

“我去看看吧。”张弛主动提出。

“要不要让他到局里来,可以少奔波一趟?”刘队看他满面倦容,提议道。

“不用,我还能看看周边环境,说不定能找到其他目击者。”

刘队看张弛声音不响,话不说满,眼神却坚定得很,示意他赶紧过去。

张弛欲言又止,并不起身,刘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就直说。”

“刘队,能否请您帮一个忙?”

“你说说看,是不是我能帮得上的。”

张弛翻开笔记本,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两个日期:“能否帮我确定一下,在这两个日期中间的时间里,师傅直接参与或者牵头的案件有哪些,我需要这些案件的资料。”

“你怀疑这次的事情和他的工作有关联?”

“只是一种推测,扩展一下可能性,现在我也没有答案。”

刘队沉吟了一下,眼眶微微一红,把纸叠起来放进胸口的口袋:“有心了,我会让人尽快准备资料,你放心吧。顾志昌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那天晚些时候,张弛揉一揉酸胀的眼睛,朝远处眺望。窗外川流不息,身着统一服装的外卖小哥在路上紧赶慢赶地穿行,张弛这才想起来,自己早餐后没吃过任何东西。

桌上,刘队派人送来的几沓案卷加起来大概有半人高,都是顾志昌近半年来经手的资料,张弛并不放心让别人来查看,唯恐错过什么关键性线索。可是如此独自奋战,他势必又要熬到半夜才能粗粗过目一遍了。

他起身刚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泡面,顾世就发来微信:“有空来一趟我家”。

张弛看到这条消息,第一时间回了句“马上来”,把档案材料锁在铁皮柜里,立即动身了。他很想她,几日未见,心里就充满了牵挂,恐怕她也是。这是顾世头一次邀请他到家做客,他隐隐感觉到,她或许一直默默关注着爆炸案的进程,这会儿应该是有了什么思路或者线索,想要告诉他。

大约一刻钟后,张弛就到了顾世楼下。把车停好后,他徒步走出小区,在门口的台湾进口食品小店里采购了两大袋食物,又拐到旁边的西点店里买了一箱牛奶和两盒甜品,这才大步流星地朝顾世家走去。

顾世打开门,看到大包小包的他,倒也没什么意外,请他到厅里沙发上休息。他不忙着入座,问了厨房的位置,在她的带领下,把购置的食物归类摆放好,细细嘱咐她牛奶是鲜奶,保鲜时间比较短,要尽快喝,坚果和红枣对身体有好处,闲下来就吃几个,要持之以恒。顾世情绪还是很低落,一直只是沉默点头。

等到在沙发上坐定,张弛粗粗扫了一眼这套公寓,和他想象中差不多。公寓的面积虽然不大,但是白色调为主的极简北欧风格让空间显得尤为宽敞,配以多为油画蓝和樱桃粉的装饰物,看上去温馨雅致。开放式餐厅里最显眼的大餐桌已被布置成了灵台,上面摆放着顾志昌的黑白照片。张弛鼻子一酸,走过去默哀了五分钟,深深地给恩师鞠了个躬,心里说:师傅,我一定会给你查明真相的。

茶几上沏好了一壶水果茶,正用微火在加热。烛光点点,倒是衬得顾世的脸色略有些红润,张弛原以为会惨白如纸的,现在总算松了口气。“事情操办得怎么样?”张弛问道。虽然治丧小组就设在刑警队内,但主要的协调处理还是顾志昌的家人在操办。“差不多了,下周一就要开遗体告别会。”顾世的声音还是很微弱。张弛轻轻揽住她的肩,她无力地靠在他的脖颈间,沙发前的电视机似乎开了很久,或许一直就作为背景音和灯光开着。

顾世的身体从他怀里突然微微转向他:“今天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你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

张弛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又很快想起来,自己几次三番或直截了当或旁敲侧击问过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想必应该是指这件事情,可是,这又同顾志昌的死有什么直接的关联?现在还有什么比调查清楚他的死因更为重要的呢?

她的眼睛肿着,欲言又止,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沉默了许久。张弛耐心地喝茶,佯装看电视,默默等她开口。

“前段时间,我的私人笔记本电脑出了故障。”她的开场白让张弛更加摸不到头绪,只能静静等待下文,“我爸有个朋友是电脑高手,我就拜托我爸去找他朋友帮我搞定。

“电脑很快拿回来,又能正常使用了。但是我发现其中的一个标题是我名字的文档有被浏览过的记录。因为那个人的电脑维修商店的客人很多,平时的业务量和职业操守都决定了他不会去随便翻看客人的文档,何况是警察女儿的文档,并且留下了一般外行都能察觉到的痕迹。”

“所以,你认为是师傅查看了你的加密文档?”

顾世长长叹出一口气:“一开始我都没有察觉,因为检查过文档仍然是加密的。但后来,我发现父亲的状态有点不对。你也知道,他平时总是笑呵呵的,好像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放在心上,存在心里。”

“你说的是哪几天?我没察觉到他有什么异样啊?”

“你当然不会意识到,毕竟我才是和他朝夕相处的人,我更了解他。他先是看到我欲言又止、阴郁低沉,后来下班后很晚才回家,不知道在忙什么。我有了解过,那几天队里没有要加班的案子。”顾世翻出手机记事本,指了几个特定的日子给他看,“后来,我才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因为他看了我的加密文档,才开始有了烦恼。”

“文档里都是流水账还是写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文档实际上是日记,平时我把它当作减压的一种方式,所以在里面记录下来的大多是不开心的、烦恼的事情,甚至是噩梦。写出来,我就觉得问题啊、压力啊解决了大半。但是,看的人恐怕是恰恰相反的感觉。”

“所以,这里面藏着你没有告诉过师傅的秘密?”

“是的。”顾世顿了顿,涨红着脸一口气说出来,“大概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有一天,我一个人在家里,听到来人敲门,说是看煤气表,进屋以后,我才发现他不是工作人员。他反锁上门,威胁我不许叫,然后就捂住我的嘴,脱下裤子……后来,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自此以后经常做噩梦,每一次做噩梦,我都会把噩梦的细节详细写在日记里。”

张弛听到这里,心疼地捂住她的头,帮她擦去眼泪:“当时没有报案,那你有没有记住他的样子?”

“十五年过去了,我以为会忘记,但还是记得一清二楚。在这件事过后的半年里,我一直在关注周围是不是有同类案件发生。”

顾世喝了口茶,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说:“情况正像我预料的那样,那个变态从那次以后没有收手,陆续就听到差不多还有两三个孩子有过和当时的我一样的遭遇。

“唯一不同的是,有一次,其中一家的家长中途回家取工作材料,正好撞到了变态,当场把他扭送到了派出所。”

“按照对应罪名来判刑,现在对象应该还没有出狱?”张弛在心里粗略估算了下时间,特意省略了“猥亵未成年人”这几个字。他感觉到怀里的顾世轻微地动了下,失望的声音传了出来:“如果还没出狱,我爸也就不会投入时间和精力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人证到最后没有出庭指认。我托警校同学查了资料,当时公安机关没有办法走完程序,他只被关了一天一夜就被放走了。”

“你怀疑师傅那几天下班后忙里忙外,是在外围寻找人证?”

“在我看来,想要定他的罪,几乎是不可能了。时间过了那么久,物证缺失,人证当年就退缩了,现在更不会出面,但你也明白,以我爸的个性,怎么可能就此放弃?”顾世的一滴泪落在张弛的手臂上,“就在他出事前几天,我翻到了他到外省的几张动车票。”

“师傅莫非一个人在追查那人的下落?我不记得他有打过出省报告。”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爸虽然平时在人情世故上不拘小节,但在遵纪守法上那是有名的一板一眼,究竟有什么事能够让他翘班,私自出省去独自操办?我实在猜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张弛把她从怀里扶起,把她脸上的眼泪和鼻涕仔细地擦拭了一番,一字一顿地问她:“从你的判断来看,这件事情和后面的事故有没有关联?”

“如果他不小心被对方发现了行踪,甚至意识到了潜在的危险,冲动之下和他当面对质,那个变态冲动之下,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不敢打百分百的包票,但觉得很有可能。”

张弛问了几个具体的时间,又记录下了她掌握的对方资料,面色阴沉着给了她一个拥抱,匆匆离开。

顾世看着他的背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怒气在他的身体里一点点滋生、繁殖和迸发,就快要满溢而出。她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张弛,他没有同情,没有评判,有的只是就事论事的严谨和客观。她很受用,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胡思乱想了一天,加之连日的悲痛,她早已体力透支。张弛虽然还没能带来什么消息,但是他的反应已是她预料之外的最好结果了。

这么想着,顾世就靠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张弛揣着笔记本,马不停蹄地想要赶回办公室。得知顾世有这样一段往事,好像一剂猛药,让他疲惫不堪的身体瞬间恢复了几分活力,但是他莫名地有些焦躁,在路上几次遇到闯红灯的电动车或者行人,都忍不住长鸣喇叭,有一次还急踩油门,探出头,怒骂了一对推着婴儿车的老夫妻:“你们自己的命不值钱,小孩是无辜的,你们知不知道?!活那么大年纪,还不知道过马路要走横道线,不能闯红灯?!”

老太太刚想还嘴,自知理亏,又看着他一脸怒容,扯了扯老头的衣袖,两人快步走了过去。

张弛加大油门,一路往前开,不知不觉间,脸上热热的,全是泪。歇斯底里地大叫之后,他的胸口开始隐隐作痛,万箭穿心的痛。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些泪,是为当年尚且年幼的顾世,还是为发现真相、因为自己加班而让女儿遭受性侵痛心不已的顾志昌。

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个略显苍老又很有筋骨的背影,他把车靠边停,打着双跳灯,等那老人慢慢地走过来,回头仔细地看,才发现只是像顾志昌。师傅到底是走了,此刻还孤单地躺在冷冰冰的停尸房里。

悲伤原来也是能够消耗能量的,张弛把车停在了院子里,就感到饥肠辘辘,不自觉地就走到了老樊的小店里。

店里生意不错,散客座位都坐满了,包厢里也人声鼎沸。老樊正一个人坐在收银台后面发呆,思绪脱离开了整个喧闹的店铺,不知道游走到哪里去了。等到张弛趴在收银台上瞪着他,他才看到来人,回过神来。

“近来可好?”老樊面无表情地问,他知道这段时间刑警队里上上下下谁都不好过,尤其是张弛和顾世,但脑子短路,脱口而出的就是这一句。

张弛随意点点头,算作回答。他看得出老樊也在为顾志昌的突然离去而伤心。

“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几个菜。”老樊系上围裙就要往后厨走。张弛忙拉住他,招呼来一个服务员,指了指菜单上的糖醋排骨盖浇饭:“不用麻烦,让伙计给做一个就行,你陪我坐会儿聊聊。”

老樊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你师傅平时也这么说。我有时候忙,还老大不高兴,早知道……”

张弛打住他的话头,问道:“据你了解,我师傅近期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得罪人?你师傅可是出了名的老好人,除了那些他送进监狱的罪犯,他还能得罪谁?”

张弛苦笑,这和他想的一样,等于没说。

老樊没有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悲伤似乎让老樊变成了个絮絮叨叨的人:“倒是你,进局子的,没进局子的,大混混,小混混,现在大家都知道你的名头,管你叫‘犯罪画师’,说你是他们的死敌、天敌。我本来还担心你小子,谁想到,你师傅倒出事了。”

张弛皱眉问道:“哦,你到底听到了什么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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