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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番外

01

三锁番外:无诗。

那年春天,梨花满地,冷雨深院,一季无诗。

千凰楼。

时是春季,楼里花卉碧草,全都笼在雨雾之中。

秦筝站在五凤阁二楼的阑干上远眺,秦倦还在休息,近日阴雨连绵,难得天晴,原本都比常日晚起,但这一日不知为何她却起得很早。

站了一会儿,她看见肖飞陪着一个白衣人从院门走了进来。

那白衣人、是一个女子。

她本以为是慕容执,但又不知为何在看了一眼以后,便知不是。

那是一个、梨花那般的女子。

她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心里泛起的便是一句莫名的断句“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那是谁?

肖飞陪同着白衣女子走入了五凤阁门,她转过身等待,片刻之后,两个人已经登楼。

“江陵季姑娘。”肖飞负手登楼,在秦筝面前略一点头,便算是介绍了。

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季姑娘好。”

白衣女子亦是微微一笑,做了礼,“秦夫人好,无诗有礼了。”

季无诗!

秦筝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这位就是为江陵岳家凶案杀县尉、得罪武当少林两派,千里奔波直上千凰楼的“季无诗”……她本以为能做出这等事的人,应是一个血气方刚初出茅庐的少年人,却竟是这样一个女子……“倦还在休息,季姑娘有要事,我去叫他起来。”

“夫家事急,打扰了。”季无诗一抱拳,她并不做矫情女态,做了男子礼,以示郑重。

很潇洒的女子。

秦筝心里默默的评价,撩开帘幕,进入了房间。

秦倦半坐在床上,正自闭目养神。

她正要低声开口说明情况,季无诗已朗朗开口,“在下季无诗,江陵岳秋晴之妻,见过七公子。”说着深深一礼。

秦倦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季姑娘为夫家杀江陵县尉,得罪武当少林,引起轩然大波身为朝廷要犯,我知道。”

季无诗眉心一蹙,“那是——”

秦倦截口打断,“起因江陵连发凶案,本地唯有岳家习武,江陵知县一意指认岳家杀人,把岳家少爷关入牢中。”他顿了一顿,目光缓缓移向季无诗,低柔的道,“便在这时,江陵县尉死了。”

季无诗目中泛起了一层淡淡的惊讶之色,“不错。”

秦倦的声音幽冷,“岳家是武当门下,江陵县尉为少林出身,他一死,武当震怒岳家杀官、少林震怒弟子被杀,岳家便不容于两方武林泰斗。”

季无诗在此时微微一笑,语气却已不如方才急促,“不错。”

秦倦也在此时笑笑,“季姑娘……岳夫人女中豪杰……咳咳……”他轻咳了一声,住嘴不言。

肖飞站在一边,见状接口,“季姑娘远上千凰楼,想请本楼为她证明一事,此事我已答应。”他那语气,便是说他已作主,不过通知秦倦知晓,秦倦并无拒绝的余地。

“什么事?”秦倦咳了一声人显得有点疲惫,淡淡带笑问。

“什么事……”季无诗径直说,“七公子想必早已清楚。”她一字一句的道,颈项铮直卓然而立,“秋晴被冤杀人,身为人妻即使有能,也必追查凶手,岂会杀害县尉?江陵县尉一死,岂非显得我岳家畏罪杀人,与理有亏?江陵县尉,不是我季无诗所杀。”她直视秦倦的眼睛,“七公子方才说‘便在这时,江陵县尉死了。’难道不是不肯断言江陵县尉为我季无诗所杀么?”

“便在那时,江陵县尉死了。”秦倦缓缓的重复了一遍,语气竟无半点变化,“我只知便在那时,江陵县尉死了。”他淡淡的道,“我即不知是季无诗所杀,也不知不是季无诗所杀。”

“就凭七公子一句‘不知’,季无诗感激。”季无诗深深一礼,“无诗求千凰楼为岳家证明一事。”

“肖楼主既已答应,便是答应了。”秦倦慢慢的道,“不必问我。”

“无诗请千凰楼以七公子之名证明一事,杀害江陵四人包括江陵县尉的凶手,并非岳秋晴。”季无诗坦然说。

秦倦笑笑,秦筝眉头一扬,瞪了肖飞一眼,一个“你……”字还没出口,秦倦已经应了一声“嗯……”

“肖楼主答应了,就有他的道理。”秦倦缓缓闭上眼睛,“筝,你要信他。”

她一时哑口,转而怒视季无诗,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子,一件毫无新意的麻烦事,究竟有什么值得肖飞为她破例,引见秦倦又答应为她查凶?

“秦夫人。”肖飞淡淡的说,“季姑娘的医术,在我之上。”

此言一出,秦筝张口结舌,竟是像一堆火浇上了一盆冷水,心里说不出是怒是幸是高兴是难过,只觉自己快被这个叫季无诗的女子堵死在心口。

而她却一点错也没有。

02

季无诗是一个做事很大胆的女人。

比如说,她敢求助七公子查案;比如说,她敢直视肖飞和秦倦的眼睛;比如说,她敢挖坟盗尸,把第一个凶案的死者埋于石灰之中,千里运到了千凰楼;又比如说,她画了江陵县尉临死的图像,还画得惟妙惟肖。

江陵岳秋晴,武当第四代弟子,籍籍无名,有妻如此不能不说是件很奇怪的事。

秦筝一双明眸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季无诗却很仔细的看着秦倦。

秦倦只看着那具在石灰中放得灰白的尸体。

他看了很久。

肖飞淡淡的道,“你该休息了。”

秦倦充耳不闻,仍然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具尸体。

那是一具很普通的尸体,被一剑穿心而死,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秦倦看了很久。

肖飞眉头一皱,沉声道:“你——”

“你有没有觉得,这伤痕很奇怪?”秦倦缓缓的问,打断了他的话。

“一剑穿心之伤,任何门派的剑法,都有这白虹贯日一式。”肖飞淡淡的道,“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我不是说武功。”秦倦眼眸微闭,“你看到翡翠了吗?”

肖飞微微一怔,翡翠?他凝目往棺材里看去,尸体的胸前挂着一块翡翠,死者是个年老女子,那是死者的玉佩,佩身上——一道清晰的划痕,划痕之下便是胸口的剑痕。“伤痕?”他低声道。

“不错。”秦倦的语调低幽,“这剑伤无论是谁都能刺上一剑,但要在翡翠上击出伤痕,无论是什么剑都做不到。”他慢慢的说,“你我都清楚,翡翠极硬,能在上面划出伤痕的东西少之又少,此人因为胸前玉佩挡了一下,这一剑穿心才没有把他刺个对穿,不过一样是死了。”

季无诗闻言凝视着那玉佩,“这并非好玉。”

“并非好玉,却是翡翠。”秦倦低低的道,他顿了一顿,“而且……若非家财万贯,也是有家传之宝。”

“愿闻其详。”季无诗缓缓的说。

“世上能在翡翠上划出伤痕的东西,不过三数种。”秦倦幽冷的道,缓缓闭上了眼睛,“肖楼主,拿小月匕。”

肖飞手腕一翻,自袖底翻出一柄极短的匕首,奇异的是那匕首全身透明,一头橙黄、一头碧绿,十分清澈好看。他一拔出手,麻利的在死者翡翠上划了一下,匕身划过,翡翠丝毫无损。

“这翡翠硬逾碧玺。”秦倦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能在其上划出伤痕的东西,不过黄玉、勒子、红蓝宝石、猫眼、祖母绿和钻石六种,翡翠被伤,死者伤口却是剑痕,难道世上有人以这六种之一做剑,岂有如此昂贵之剑?”顿了一顿,他又淡淡的道,“就算有人有心造剑,材质也是不足。”

“难道不可能是剑尖镶上宝石……”季无诗忍不住插言。

秦倦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慢慢的说,“剑尖镶上宝石岂非很是奇怪?岳夫人,有件东西比宝石刃剑或者剑尖宝石更平常……”

“什么?”秦筝也忍不住脱口问。

“剑鞘。”秦倦淡淡的说,“杀人的不是剑刃,是剑鞘,镶了珠宝的剑鞘。”

季无诗怔了一下,有些自嘲的笑笑,“是我糊涂。”

“能在剑鞘上镶上这六种珠宝之一的人,若非家财万贯,也是有家传之宝,在江陵一地,应该不难寻访。”秦倦低低的说,“再说夫人所画的这张图……”

季无诗画的江陵县尉死亡之图,江陵县尉也是这边一剑穿心,仰面躺倒在房里。胸口上干脆清楚的一个剑痕,连血也没溅出多少,模样和棺材里的并没有什么不同。肖飞眼瞳微微一动,“季姑娘,死者四人,人人都是这副模样?”

季无诗颔首,“不错。”

肖飞冷冷的道,“那凶手既然能以剑鞘杀人,又能分毫不差刺中人檀中重穴,武功不弱。”

秦倦缓缓的说,“既然武功不弱,何以会刺中玉佩?”

肖飞脸色微白,嘿了一声,“除非他经验不足,或者这死者亦是武林中人。”

“岳夫人,这位死者,是谁?”秦倦低低的问。

“是江陵府的青楼老鸨。”季无诗眉头微蹙,“从来不知她是否身怀武功。”

“要明真相,看来定要到江陵走走。”秦倦淡淡一笑,“肖楼主,备车了。”

肖飞一怔,秦筝怒目尚未向他瞪过来,季无诗已经截口说,“七公子能指点杀人之物可能是剑鞘,已助无诗多矣,要下江陵车马劳顿,无诗不敢、请回。”

她一双眼睛清澈的看着秦倦,“只要寻不到那剑鞘,官府就不能判秋晴杀人之罪,无诗相求之事已经……”

“岳夫人。”秦倦淡然道,“你是想要我去、还是不想我去?”

季无诗真的怔住了。

“不许去!”秦筝厉声说,“你身子稍微好了一点便要胡闹,江陵远在千里之外,你——”

秦倦充耳不闻,只淡淡的看着季无诗。

“你是想要我去、还是不想我去?”

季无诗突然从那张微微苍白的脸颊上看到了力量,那双眼睛充满了坚强有力的东西,他的人那么荏弱,身体里却有比钢铁更坚定的东西在涌动,那是“义”!

知不可为而义当所为者为之!

她听过这句话,但从来没有见过!

突然之间浑身的血液热了起来,她的血液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热过,平静的一笑,“我想要你去。”

“碰”的一声秦筝拍案而起,秦倦却缓缓闭上眼睛,“筝,收拾行囊,去江陵。”

肖飞眉头微蹙,他答应季无诗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此事会变得如此复杂,“季姑娘。”

“七公子的病体,无诗必当尽心尽力。”季无诗微微一笑,“绝无二话。”

03

到江陵的时候,第五件命案已在江陵传得沸沸扬扬。

第五件命案,是岳秋晴自杀狱中。

江陵人都说他畏罪自杀。

得知消息的那一夜,季无诗什么也没说,在秦倦的马车外静静站了一夜。

那一夜,下着大雨。

秦筝过去给她遮雨,两个女人,在倾盆大雨和黑夜闪电之间站了一夜。

从那一夜开始,秦筝突然觉得,季无诗、她其实并不是太令人讨厌。

她本觉得她是像梨花般的女子,后来觉得她比梨花坚强,如今发现,原来她还是梨花。

她在大雨里流泪,她看见了。

快天亮的时候,季无诗轻咳了一声,“天气冷,我该去给七公子熬药,以免风寒。”她离开秦筝的伞,走入大雨,临走的时候,居然还能微微一笑。

她的背影,依然笔挺洒脱。

即使那雨水顺着衣裙往下直坠,仿佛要把她的身子拖到地上,她却依然站得平稳、站得安定。

一道道、一道道的重量。

她先带着秦倦一行住进了岳家。

岳秋晴的父母都还健在,却都是一介贫民,父母二人抱头痛哭,季无诗先下厨做了饭菜,又熬了秦倦的汤药,再匆匆去整理千凰楼一行秦倦夫妻二人和蓝衫十三杀的住处。岳家贫苦,安排不下许多人的住处,蓝衫十三杀宁可席地而坐也不肯离开秦倦住进客栈,顿时客房里坐满了人。

秦筝看着她忙碌,她没想过一个女人可以做这么多事,也没想过这样一个一拱手比男子还有气概的女人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她为什么要嫁给岳秋晴?

岳秋晴又是什么样的人?

秦倦在岳家陪着岳家二老闲谈,他想说话的时候,没有人能够不听,尤其是他想说给你听的时候。岳家二老本自伤心欲绝,在秦倦慢慢的谈话之中,丧子之痛好似也淡了一些,说起了命案的经过。

死者五人毫无关系,一个是青楼老鸨、一个是屠夫、一个是教书先生、一个是县尉、还有最后一人是岳秋晴。

岳秋晴是武当弟子,武功不弱,怎会轻易死于人手,不留痕迹的被人摆布成自杀的模样?江陵此地难道潜藏着绝顶高手?

“岳夫人。”秦倦听完了命案的经过,缓缓的问,“你的武功,高于岳秋晴么?”

季无诗摇头,“秋晴是武当嫡传,虽然不曾行走江湖,却在我之上。”

“那么,”秦倦一双眼睛盯在季无诗身上,“你为何会嫁与岳秋晴?”

此言一出,秦筝一怔,季无诗却是平静的回答,“我本是京城出身……秋晴收留了我。”

京城出身……那是权贵之女吧?秦筝吃了一惊,秦倦却不惊讶,缓缓的说“岳夫人一看便知绝非平常妇人,聪明贤惠、一身武艺,如果杀岳秋晴是为了掩饰真相,怎能不连你一起杀了?不杀你的理由,其一、岳秋晴确是畏罪自杀;第二、岳秋晴确是被人所害,但凶手的目的是你……”顿了一顿,他说得语气很平淡,“一个武功不弱、出身富庶、脾气暴躁、倾慕你的男人,年纪不大,个子不高,江湖经验不足,视人命如草芥。”

岳家父母惊呼了一声“王公子?”

季无诗平静的问,“何以见得脾气暴躁、个子不高?”

“杀人还是退了剑鞘来得快,”秦倦缓缓的说,“青楼老鸨个子不高,人若太高,刺不到她胸口檀中的,不是么?”

季无诗轻轻的弹了弹衣裙,“张家常来的王公子,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皇亲国戚,追随你而来?”秦倦慢慢的问。

“敬王爷。”季无诗缓缓的说。

“当”的一声,秦筝的茶盏跌在地上砸得粉碎,秦倦脸色微微变得苍白,“敬王爷?”

“我在京城之时,和敬王府毗邻而居……”季无诗轻声说,“我们一起长大,他的确……脾气暴躁,个子不高……好色多欲……不过我从没有想过他能做出这种事,毁了秋晴的名声、再杀了他的人……”说罢她还能微笑,甚至微笑得很得体,眼泪在眼眶里微微的闪烁,“秋晴实在是……太冤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和敬王府毗邻,秦筝啊了一声“你是苏……”她立刻住了嘴。

季无诗不知秦筝为何会知道她的本名,轻轻的叹息,“过去的、早已过去,季无诗、只是季无诗……”

秦筝突然听懂了她的名字,这是一个……一季无诗的女人,她的生命里、再也没有诗了……心里泛起了一层淡淡的怜悯惋惜,她本是……那么杰出的奇女子啊……

敬王爷!秦倦想的却是正事,万万没有想到转来转去他再次遇上了敬王爷,他不担心自己被发现,只怕敬王爷由此得知秦遥未死,不免后患无穷。眉心微蹙,他刚想说什么,未料口齿微张,“啊……”的一声一口气呵了出来,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心口微痛郁结得很,有些话却不得不说“你可要报仇么?”他微微咬牙说。

“等我安顿好了爹娘,季无诗何惧敬王爷!”她淡淡的说。

“你不惧、不代表能报仇。”秦倦幽冷的道,“你莫忘了,他能杀岳秋晴,当然能杀你……他——”他眉心微蹙,淡淡垂下眼睫,“这等酒色之徒,杀之无碍……岳夫人。”

他这么低声一唤,季无诗为之一震,“你……”她突然泛起一种心神颤抖的震撼,那是一种无法表达的颤抖,就像那一声“岳夫人”的波纹直传入了她心底深处去。

“敬王爷现在是‘王公子’,”秦倦淡淡一笑,“‘王公子’若是凶手,自有官府来拿,不是么?”

“可是他是堂堂王爷,江陵知县本就是个狗官,又无切实证据……”岳家老翁失声道,“我儿的冤屈昭雪无望啊!”

秦倦眉心再蹙,人缓缓的往椅后靠,声调却很淡定,眼瞳微闭,“王公子就是王公子,”他缓缓的道,“蓝衫律。”

蓝衫十三杀中有人肃然应声。

“你——陪同岳夫人到街上走走,买些珠花胭脂给她。”秦倦淡淡的道,“请她吃馆子。”

“是!”

他的目光转到季无诗脸上,“你不妨……多些眼泪。”

他究竟是在说希望她流泪,还只是希望她找借口和蓝衫律亲热些?季无诗淡淡一笑,笑意到了唇边变成了一丝丝凄凉,“是。”

“我们在这里休息,你们傍晚回来吃饭。”秦倦人已经靠在了椅子上,完全闭上了眼睛。

季无诗突然说“你……”

他立刻睁开眼睛,眼神清明,“什么事?”

“没什么。”她挺起了脊梁,深吸了口气,走出门去。

蓝衫律紧随其后。

她走在街上,街上茫茫的街坊都没有入她的眼,秦倦……为何肖飞治不好他,她终于明白……

他是一个……不能休息的人,他休息了以后,别人应该怎么办呢?

她不曾被人保护过,只是短短几日相处,她是那么潇洒的女子,也有了瞬间的茫然。她看出了他很疲惫,开口说“你该去躺下休息”,这句话却说不出口,他要是休息了,自己应该怎么办呢?遇到了事情要问谁呢?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走出去很久很久以后,才想到是太久不曾被人保护过了,能依靠别人、信任别人、知道他会把你的一切安排得很好,那是多么幸福的事……突然很想哭,她却微笑了,不知他们是如何幻想秋晴的?

岳秋晴是一个……习武过渡,伤到脑子的傻子。

善良的傻子。

她从京城出走,被他收留,嫁与他为妻,感激他、却不曾爱过他。

有人知道吗?

她不曾爱过他。

“季姑娘,买朵花吧。”蓝衫律在脂粉摊边留步,买给她一朵珠花。

她站得很直,微笑问“你家夫人收到过公子送的花吗?”

蓝衫律一怔,“没有。”却看见把珠花戴上她发髻的瞬间,她眼中的清泪直直滑了下来,仍是微笑,“我也没有,这一朵……算不算你家公子送的?”

“当然……”蓝衫律一时间怔住了,“这是公子说的……”

一朵蝴蝶在她发髻上飞。

04

傍晚。

季无诗和蓝衫律回来的时候,秦倦和原来一样,靠在椅子上缓缓和岳家父母聊天。

秦筝人在厨房,看样子熬第二炉汤药了。

“有动静?”秦倦见蓝衫律的表情,一笑问。

蓝衫律抬手举起一只暗镖,“路上就有。”

秦倦淡然垂下手指,拾起被风吹落的一片花叶,“生擒!”

“是!”蓝衫十三杀低声应喝,虽然低微,却听得人浑身一凛,杀气掠肤生寒。

岳家父母哆嗦起来,不知这位模样柔弱的公子爷究竟要拿他岳家的命运如何?

季无诗眸子微微一亮,“你——”

秦倦低幽的道,“天子无道,锄暴夫而已。弑者无刀,何妨借刀杀人?”他淡淡的说,眼眸之中缓缓的透出一股彻肌冰雪的寒意来。

她懂了,不知为何却觉得一阵凄凉——这个人,在过往的那么多年里,常常做这样的决定么?为何……这样的事……要他亲手……为何没有人能为他抵挡……罪孽?

她的目光苍茫的望着秦筝,你……懂吗?如果你懂的话,请不要让他做最坚强的一个,好不好?

“我会折寿。”他淡淡的说,目望远方。

“我替你折。”她轻声说。

秦倦不答,就如他没有听见。

晚上没过多久,五六个黑衣人越墙轻轻落入岳家墙内,正如秦倦所料,是敬王爷和他的几个护卫。

“拿下!”他闭着眼睛连看也不看,低声喝令。

屋内爆起十来道蓝影,黑衣人骤不及防,一照面倒了三个,其中一人身材不高,相貌堂堂,眼色浑浊,正是敬王爷。

蓝衫河和蓝衫律默不作声联手合击,十五招内占得上风,敬王爷不过怒喝几声,被身后欺来的一人点中穴道,顿时僵硬。那人顺手一把,敬王爷腰间剑鞘被一扯而下,剑鞘上岂不明晃晃的镶了硕大祖母绿,这正是杀害那青楼老鸨的凶器!

群斗在五十招内纷纷结束,倒也不是蓝衫十三杀技艺比敬王爷几人高出很多,只是他们久练合击,这十三人一拥而上,威力无疑强了几倍,即使是左凤堂也未必能招架得住,何况敬王爷?

拿下了敬王爷,秦倦轻咳了几声,“点散经络,毁了嗓子。”

听到这句话,季无诗微微一颤,蓝衫河出手如风,一下封死了敬王爷的哑穴。

秦倦手指微微一松,一件东西跌落在敬王爷身上,那是青楼老鸨的玉佩。整理干净敬王爷一行身上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一把火烧成了灰。从怀里摸出其他几样值钱东西,他却用钻石簪子划了死者名字在上面,一起塞在敬王爷怀里。

嫁祸……

众人静静看着他嫁祸凶手,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做这样的事,究竟是功、是德、是罪、是孽?

在县城小地方,要嫁祸一个人,越是简单越好,即使是看出嫁祸,未免追查之苦,若是不相干的人,知县也必草草了案,何况他早被这连环杀人案给整惨了。

“唔……”秦倦把“罪证”塞入敬王爷口袋里之后,站直身子的时候猛一捂嘴,手指间沁出血丝来。

季无诗大吃一惊,一把扶住了他。

他可以感觉到季无诗的手指坚定有力而温热,把他扶得很稳,轻咳了一声清了嗓子,“放手。”

她听到秦筝惊呼奔来的声音,立刻放了手,连退了好几步。

他只习惯给某些人扶。

即使……她觉得他们并不是最能照顾他,但习惯、就是习惯,就像一只蝴蝶或者只习惯那一种花……那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无法在别人面前脆弱,若是面对着像她这样的人,他一定会被逼死……

一定会被逼死……

无论她多么想伸手,都没有用。

“倦?”秦筝奔过来,“倦?”

秦倦缓了一口气,拿出白帕来擦嘴角,动作熟练得很,“没事。”顿了一顿,他手按胸口,另一只手指门外,“你们……把他们丢到乱坟岗上……”

蓝衫十三杀抗起敬王爷一群,幽灵般潜入黑暗之中。

我会折寿。

季无诗耳边仿佛不停的响起秦倦淡淡的言语,在他二十多年的时光里,究竟有多少次毫不怀疑的对自己说“我会折寿”?她当然明白,敬王爷被点散经脉毁去声音,只是个瘫痪的废人,若是以“王公子”之名死于知县铡刀之下,那绝不会有人把敬王爷之死算在其他人头上。

这就是“借刀杀人”……

弑者无刀,何妨借刀杀人?

杀人之音,寒逾铁石。

那心呢?

秦筝……那个被他宠得娇艳明媚的女子,能不能让他宽恕自己?善待自己?

你的病,肖飞治不好、我也治不好,那有一半、是心病。

你自己知道吗?

知道吗?

那一夜还是春天,夜里岳家庭院的梨花开了满树,像雪一样白。

05

第二天,县衙果然起了一阵喧哗,把出现在乱坟岗的“王公子”一行扛了回去,一查发现凶器和不少写着死者名目的贵重物品,顿时又起一阵轩然大波,谣言四起,又说岳疯子是无辜的,鬼来显灵抓凶云云。“王公子”一行被判了斩立决,不几日就被处斩了。

秦倦就要离开江陵。

这一日下着大雨。

岳家的梨花昨夜开了,今夜打得满地都是,一地斑斑雪白。

她依然挺着铮直的颈项,带着微笑目送他们远去,而后缓缓关门。

天下着大雨,他们一行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她在雨中的影子仿佛很朦胧,映着木门就如这一斑一斑泥地里的雪白。

“格啦”一声门关上了,她上了门闩。

“无诗啊,烧饭了——”婆婆在厨房喊。

“诶!来了。”她冒雨跑过庭园,蹲在灶边和婆婆一起生火。

她嫁给岳秋晴的那年春天,梨花满地,冷雨深院,一季无诗。

今年春天,依旧梨花满地,冷雨深院,依然无诗。

她是个不再有诗的女人。

也许只在苍老的时候,一个人坐着藤椅看天的时候,才会抚摸着鬓上的一只蝴蝶想起,曾经听一个人说“我会折寿。”

而她说“我替你折。”

他却并没有听见。

大雨、此刻下着大雨,天地白哗哗一片。

她什么也没想,努力的生着火。

雨打梨花……无诗……只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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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只“街头恶霸”,初九表示,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一不小心招惹了三殿下,从此逃不出他的五指山。被抓住把柄,摇身一变成为万千少女嫉妒的三王妃。传言三殿下体弱多病,风度翩翩,却不近女色。殊不知,那是多么痛的领悟!——嫁给三殿下之前,初九心想着如何解除婚约,嫁给三殿下之后,初九整日思索着怎么给三殿下挑选如花似玉的小妾。对,就是小妾!--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武穹至尊

    武穹至尊

    神州大陆,宗门林立,强者为尊,既然天道不公,我便逆了这天,看我周天宇脚踏天骄、醉卧美人兮、寰宇八荒、唯我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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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才小厨子穿越到大宋,开动头脑风暴忽悠到万贯家财开了家饭馆。杨怀仁看着水深火热之中的大宋子民大声宣布:“哥来拯救你们了!”百姓们说:“吃了他做的面,腰不酸腿不疼了,上楼都不费劲了!”皇帝说:“吃了他做的菜,朕觉得龙体康泰,一夜十八次郎不再是梦!”将士们说:“吃了他做的饭,砍起胡人来如砍瓜切菜,爽!”番邦蛮子们说:“我要做宋人!我再也不要做胡人!”烹东西南北四方菜肴,品酸甜苦辣百味人生。友情提示: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请打妖妖灵。书友群:567,499,926,欢迎各路吃货前来指教。
  • 老婆,请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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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母狠心将她送给五十岁老头,不料她进错房上错人。“我缺一个老婆,不如,我给你想要的一切,你嫁我,如何?”她犹豫片刻,点头,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却不小心一点一滴的将自己的心交了出去。当知道她嫁入豪门时,继母带着妹妹从天而降,逼她退位。要应付各路看上她丈夫的女人,更要时时刻刻提防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有一天,她站在他面前,“楚宸希,我累了,这段婚姻,结束吧。”
  • 老舍作品集·散文卷

    老舍作品集·散文卷

    本书收入了老舍的散文近百篇,分为民俗风物、人生人物、谈艺录三辑。老舍先生的散文,题材广泛,内容丰富,凡人生经历和心路历程等都有笔墨。其用情最深的是北京。他写可亲可敬的母亲对自己的教育,他写资助自己入学读书的宗月大师的慈善,他写自己戒掉抽烟、酗酒、玩牌等不良嗜好,他写自己没有结果的初恋,他写回到新北京后的欣喜,等等。老舍的散文具有鲜明的特点,所写均为真人真事,所感亦为真情实感,文字本色自然,朴实无华,尤其是记录老舍在北平时影响他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人和事,再现了老舍的性格养成,如同烙在老舍身上的烙印,影响他一生向善行善。
  • 我能看到我的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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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场车祸中成为植物人的林正扬苏醒后突然发现能够看到自己的前世,此后经历的,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行走于前世与今生之间的游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