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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此病莫回春

清和回来的时候,已是入夜时分。凤延棠正在看一卷卷轴,见他进帐,问:“粮草都办妥了吗?”

清和回道:“都妥当了。”

“韩进呢?”

“正在卸粮草。我先过来见过王爷。”

凤延棠点点头,把手里的卷轴递给他,“你看看。”

清和接过,只见入目处好一手蝇头小楷,忍不住赞了一声。再往下看,又有许多图形,心中一喜,“这是阵法图解!楚疏言到了吗?”

“不是楚疏言,是王妃绘的。”

“王妃懂阵法?”

“嗯。这是我让她写给我的,只是一些简单的阵势。修罗阵太过神秘,恐怕还要等楚疏言来。”凤延棠道,“你让人将这份卷轴抄录下去,给几位将军看看。要去破阵,总要知道些皮毛。”

清和答应个“是”字,退了下去。凤延棠又把阿洛的地图研究了一番,歇息时已将近子时,走进后帐,便见屏风后灯光犹亮,时不时传来石子落在桌面的声响,知道花千夜还在排算修罗阵。

只听得花千夜幽幽一叹,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喃喃地道:“九宫阵怎么样会有生死八门?八卦阵又怎么能引天地岚气?啊,到底是哪里不对?”

“小姐啊,你就歇会儿吧!央神医千叮万嘱,回春丸不能多吃啊!”这是如环的声音,“在家的时候只吃一颗,上了路就加了一颗,现在再这样挨下去,就算一天吃三颗又有什么用?”

凤延棠折向屏风后,只见花千夜看着自己的丫环苦笑,脸色灰白,神情憔悴,他脸色一变,“你怎么了?上午还好好的。”

花千夜和如环这才发现他来了,花千夜连忙道:“没事。”

凤延棠只看着如环,道:“你说!”

如环连忙道:“小姐为了这个阵,身子已经受不了。她撑不住,就问我要回春丸吃。回春丸一天吃一颗,能让小姐起居行动如常人。吃两颗阳热之气就重了,小姐还要三颗,三颗的药力,会要小姐的命啊!”凤延棠一面听着一面看着花千夜,目光幽暗,看不出喜怒,“如环,你去找军医,让他弄一碗安神助眠的药来。”

如环答应着去了。花千夜道:“其实没什么要紧的,哪有她说得那样严重……”

她的话还没说完,凤延棠已道:“你为我如此尽心尽力,我承你的情。你精神不好,也不要太劳神。楚疏言过几天便到,几天的工夫,我们耗得起。”目光望向帐外,穿过重重的兵马帐篷,直达浓雾重重的修罗大阵,眼眸深处有一星寒芒,“阿洛以为区区一个阵法便能反了大晏,真是痴人说梦!”

她震慑于他目光之中透出来的霸气,有些人,天生就是要主宰别人的。

服了药,花千夜好歹睡着了,只是一夜睡得不太安稳,乍醒乍梦之间,隐约听到如环在跟人说话,却是凤延棠的声音,只听他问:“王妃从小便这样吗?”

“据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生下来吃药比吃饭还多——小姐是双生子,都说双生子是互克的,老太太便把小姐抱到唐门来养大。多亏央神医是我们家主的好朋友,把小姐带到药王谷治了整整一年,又悉心调了回春丸,小姐才能像个常人一样过日子,不然,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接着一阵默然,凤延棠道:“央落雪号称天下第一神医,怎么就没治好?”

如环没有说话,半天,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带了一丝鼻音:“凭家主的交情,央神医是尽了全力的。只是我们小姐命苦,只剩三五年的光景……”说着,隐隐抽泣了起来。

凤延棠一直平缓的声音猛地抬高,“什么三五年光景?难道说她只能……”话到这里,竟没有再接下去。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却来到床前,花千夜心里忽然说不出来的紧张,把眼一闭。

凤延棠撩开帐幔,只见枕上逶迤着如丝长发,仿佛开了一朵墨菊,脸白如玉,脖颈纤细得如同花茎……她整个人,也同花一样娇弱吧?也许一阵大点的风也禁不起,可她就是拖着这副病弱的身子,一直长途跋涉到这边疆,耗尽心神想为他破阵!

潮热的风从帐外吹来,空气中充满了南国草木的湿气。凤延棠的心一时之间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阵冷,一阵烫,喉间像是含了颗醋浸青梅,又酸又涩。

便在这时,韩进在门外道:“禀王爷,楚疏言楚少侠到了。”

花千夜缓缓睁开眼。

如环忙拿来衣裳侍候她起床,却见她仰躺着,眼望帐顶,一动也不动。许久才慢慢地回过神来,起床穿衣,喝了几口粥,坐在了书案前。

如环以为她又要去排那些石子,哪知她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只是怔怔地发呆。忽然轻轻开口道:“把韩进叫来。”

一时韩进来,花千夜问道:“楚少侠的营帐在哪里?”

韩进据实答了,花千夜点点头,“你们两个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如环,你出去玩吧。”

两个人顿时红了脸,如环道:“跟他有什么玩的?我在这里陪你。”嘴上这样说,目光却忍不住飘到韩进身上。韩进更是一脸期盼地看着她。

花千夜笑了,“昨天那碗药还真够力道,我整个人还是困困的,想再补一觉呢。你去吧。”

如环见她这样说,便服侍她睡下,自己和韩进出去。小别之后,柔情更增,一直到中午才回来。

两人一进帐门,便见里面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都是原本在门口当值的士兵,凤延棠站在前面,见有人进来,一双眼睛抬起来——那眸子竟是浓碧色!

韩进跟随凤延棠五年,一见这阵仗,立刻知道凤延棠动了怒,一拉如环,两个人“扑通”跪下。

凤延棠看着如环,道:“你来得正好,我问你,王妃去哪里了?”声音低沉,夹着冷意。

如环心里一惊,“王妃没在里面睡觉吗?”

凤延棠冷冷一哼,“你自己去看。”

如环慌忙跑进后帐,屏风内,真的空无一人。

“小姐明明说要睡觉的啊,明明说了啊!”如环又惊又乱,头脑里猛地闪过一个名字,道,“啊,是了!一定是去楚少侠的营帐里了!小姐问起过的!”

凤延棠一听,转身便出帐。他走得极快,步子又大,如环要提着裙子小跑才跟得上,韩进也忙跟上来,三人一齐到了楚疏言的营帐。如环只见飘逸出尘的清大人身旁坐着个温文尔雅的公子,想必就是楚疏言,还有一个墨绿绸衣长发人背对着门口,正是小姐。

凤延棠到了门口,神情倒平静了下来,缓步走进去。三人见他进来,都站了起来。凤延棠点点头,仍各自落座。

原来楚疏言和花千夜正在讨论修罗阵,地上和桌上,到处铺满了算箸与石子。

楚疏言道:“明分八卦,暗合九宫。这便是诸葛武侯所创的九宫八卦阵。可惜问武院里的《全阵解》里始终找不全此阵的全图,先辈们传下来的,只有‘九宫阵’和‘八卦阵’,我在想怎样才能将这两个阵法合二为一,一明一暗,相辅相成……”他一面说一面将其中的一些石子略略移动,“这样一来,左势下盘有青龙,右手下盘有白虎,但是全了八卦阵象,山岚气象如何借入呢?”

花千夜道:“修罗阵的大雾,是借了极南之地的山泽岚气,远远看来,雾气左重右轻,左呈虎势,右蕴龙形,右边是生门无疑。八卦阵无法借山岚气象入阵,九宫阵没有杜景生死等八门……”

她和楚疏言说的,已是阵法中的奥义,除了讨论的两个人,帐中的其他四个人都听不懂。只见她语速飞快,气息不稳,一团热气笼在她身上。她的脸色绯红,红得异常。眼下一片青黑,眼睛里也隐隐布满血丝。她将其中的一枚算箸移动,道:“阿洛的修罗阵,并不全似九宫八卦阵。里面浓雾重重,还是以九宫为主,八卦为辅。你看,削弱八卦景门的威力,九宫的阵势便有所提升……”

说到一个“升”字,她脸色忽地一变,连忙掏出手帕,捂住唇。一缕鲜血,蓦然自她唇间溢出。凤延棠忽然站了起来,道:“破阵的事,就拜托给楚少侠。如环,送王妃回房。”

如环连忙扶起花千夜,花千夜拭了拭嘴角,才要开口,凤延棠狠狠瞪了她一眼。待出了楚疏言的营帐,凤延棠向如环道:“松手。”

如环乖乖松开了扶着小姐的手,凤延棠走过来,花千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已经被他抱起,在他怀里瞧着他冷峻的面孔,刀雕似的下颌,一颗心,忽然之间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细碎的惊惶像水一样漫上喉头,想分辩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凤延棠抱着她快步疾行,没有再说一个字,眼光也没有在她身上逗留片刻。进了帅营后帐,将她放在床上,直起身子,目光扫过守候在门口的韩进,道:“来人。”

两个侍从听令走来,凤延棠淡淡地吩咐道:“带韩进下去,赏一百军棍。”

如环几乎惊得跳了起来,眼睁睁看着韩进被那两人带下去,惶恐地跪在了凤延棠脚边,哀求道:“王爷,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不关他的事……”

“的确是你的错。”凤延棠的声音仍旧淡淡的,仿佛不带一丝情感,他道,“那一百棍他就是为你挨的。倘若往后有这样的事情,我只找韩进算账。那时,可就不止一百军棍这么简单。”

如环“刷”地白了脸。

花千夜不忍,道:“这事不怪她,是我支开她的……”

凤延棠却像是没听见,淡淡地问如环:“回春丸每日不能超过三颗,你记住了吗?”

如环点头,眼里含着大颗的泪珠,滚落到衣襟上。

凤延棠再也不看屋里人一眼,出去了。

片刻,有军医过来给花千夜请脉。

诊完脉,军医脸上惊疑不定,道:“王妃这样的身体,本该在家中静养才是,怎能跑到这边关来呢?”

花千夜在纱帐之后淡淡地笑。这些天的劳心劳力,令她的脸色如雪一般白,没有一丝的血色,连唇都白了,整个人就像一朵落到枝上的雪花,分明眨眼之间就要融化。她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有分寸。大人在王爷面前,只说我无碍便是。”

如环静静地守在一边,等军医快出门的时候,跟上去悄声道:“请大人去瞧瞧中营千夫长韩进,他……”

哪知她还没有说完,军医便摆手:“王爷有过吩咐,谁也不能替韩夫长治伤。唉,韩夫长在王爷面前一向是得力的。这回也不知是怎么了,竟这样惹王爷动怒。”一面说一面叹息着去了。留如环一个人在原地怔怔地流眼泪。

花千夜知道如环心疼韩进,从银匣子里找出创伤药给她,道:“你悄悄地送过去给他涂上吧。”

如环哭道:“我现在哪里还敢离开你半步?有药也不能送给他!”

这句话里不是没有怨气的,花千夜叹了口气,让她找个侍从送去,哪知侍从个个都不敢接这趟差使,纷纷道:“王爷说了,谁要帮韩夫长,明天的一百军棍,就落到谁身上。”

花千夜握着药瓶,眉头微微拢起——看来,凤延棠是真的动怒了。她想了想,起身往外走,吓得如环死命拉住,“我的小姐,你又要去哪里?!”

“我去给韩进送药。”花千夜道,“那一百军棍,就算在我身上吧。”

“王爷怎么会打你?到头来受罪的还不是韩进?”如环急了,哭道,“小姐,您就看在我服侍你一场的分上,不要再去弄那个阵法了!拖垮了身体,就算我和韩进死一百遍,也值不回来啊!”

花千夜苦笑一下,低声道:“是我没用。阵没破成,还拖累了你们。”

“我不怕拖累,我怕你连这三五年都撑不过啊!”如环的泪更急,“回春丸不能多吃,是央神医千叮万嘱的!韩进挨打,我都心疼,看着你吐血,王爷能不难过吗?”

他那是难过吗?或许更多的,是因为自己没有遵从他的吩咐,挑战了他的威信吧?

想到他抱起她的一刹,脸是冷着的,可胸膛是温热的,透过衣襟,她感觉到他的心跳得那么急那么有力,那真是充满了活力的身体,盛满了精力的生命……那是,她永远也无法拥有的东西……

她慢慢地低下头,身子一阵虚软,呼吸有些喘,靠在床沿,眼泪却从眼角滑了下来,她轻轻道:“如环,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们为我受苦。”

她的声音好轻、好轻,抽泣着的如环根本没有听清楚,只觉得这一刻的小姐有着雾一样的迷蒙虚幻,仿佛风再大一点,就被吹散。

入夜,凤延棠回后帐。

如环上前侍候,花千夜却走来,道:“我来。”

凤延棠垂首道:“这样的事,不劳王妃。”

花千夜微微一笑,“做妻子的服侍丈夫,也算劳烦吗?”说完,向如环道,“你去看看韩进,顺便把药带上。”

如环一愣。王爷明明不许她离开小姐半步,也不许别人给韩进治伤,小姐当着王爷的面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去,目光忍不住望向凤延棠。

凤延棠半垂着眼,灯光映照下,长长的睫毛洒下一片阴影。不知怎的,他看起仿佛没有了白天那样不容逼视的锋芒,也许是灯光柔和了他的心情,他看着她替自己宽了腰间束带。脸庞似玉,长发如水,在他心底一丝一丝,升起异样的温柔。

这温柔像一只轻软的手,缓缓抚摩他坚硬如铁的心,一颗心仿佛在缓缓地融化,几乎快忍不住点头——然而他猛然意识到这丝柔软来得多么意外,几乎要瓦解他重重的心防——

灯下,花千夜明明瞧见他脸上有一丝温和,以为他就要点头答应,可是,不过刹那之间,他的脸色又冷峻了起来。心里忍不住一沉。

果然,只听凤延棠道:“王妃嫌韩进挨一百军棍不够吗?明日再赏他一百棍好了。”

如环升起的一丝希望破灭,脸色一下子暗下来。

花千夜垂下了眼睑,看不到眼底神情,只见她缓缓地,在他面前跪下。

这一跪,不仅如环吓了一跳,凤延棠的眼中也掠过一阵惊异之色。

融融灯光下,她跪着,脸上却没有半点卑微。脸色仍然旧是不见血色的、半透明的白,一对眸子似是在水底极深处,幽幽地看不见边际,她一字一字地道:“我宿疾缠身,性命不过三年五载,却不知道爱惜自己,跑到这边关给王爷添乱,令王爷烦心,是我的错。但是,我已经做了十八年的药罐子,做了十八年的病秧子,只剩下这么几个年头,我真的很想做件有用的事!”

她的声音轻颤,指尖也轻轻颤抖,这一段心事,这一段心痛,原以为有足够的定力,好好地说出来。哪知一开口,胸膛仍旧控制不住地开始空茫、开始无力、开始有股说不出的幽愤,“命运都是上天安排的吧?也许我注定就是这样拖着一副无用的身体过这一世,可是,我还有头脑,还有双手,我还想做点什么——做点什么,来证明我也是活着的,有用地活着的,我不想一辈子就这么病恹恹地生,又病恹恹地死,我不想那样过啊!”

说到最后,声音竟变得凄厉哀婉。泪,终于不能克制地落了下来,她深深地俯下身去,道:“请王爷怜悯我这个病人在人世最后的愿望吧!让我去破阵、让我出点力、让我……到死的时候不会太伤心自己就那么虚度了一辈子!”

她墨绿的裙摆铺了一地,如水的长发披泻在衣上,黑如墨,映着绿衣,似乎也隐隐透出一股绿意来。她纤瘦的背脊俯在他面前,轻轻颤抖,像一只无助又独自坚强的小兽……

怜惜,毫无预兆地在他的心尖上捏了一下,尖而细的疼痛,夹着丝丝的温柔,瞬间漫过了他整个的心房。那一刻,他还来不及抗拒这丝柔情,心里就有一些恍惚而又模糊的念头,轻轻涌动。

他缓缓地蹲了下来,将她扶起来。手握在她的肩头上,掌心下的骨骼那么纤细,仿佛再稍稍用力,就要被拧断。他忍不住放轻了力道,放轻些,再放轻些,心底里,一波一波的,微酸微甜,混着一股难以言语的壮烈,他的喉头忽然有些哽咽,极力平息,才能以平常的语调开口,他道:“夫妻之间,不必行此大礼。”

花千夜的眼中盈着泪,脸上还有泪痕,往日的疏淡中,添了一分说不出的娇柔软弱。他看着,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愿望,想要轻轻拥她入怀,然而又怕触动她的病。微微吸了口气:“即使要破阵,也要顾惜身体。难道你只打算做这么一件事情就撒手了吗?我还想要你多帮我的忙。”

他这几句话,说起来都极平淡的。然而语气中,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温柔。声音低低的,仿佛只在耳畔。

花千夜深深呼吸,平息心头翻涌的情绪。平息得了对命运的悲惶,却平息不了他声音里的温柔在心里翻翻涌涌,心上有了一丝暖意,她拭了泪,问:“王爷还要罚韩进多久呢?”

“再罚,只怕已经有人恨不得也给我来一百军棍吧?”凤延棠说着,唇角浮起一丝笑意,看了如环一眼,道,“去吧!”

如环大喜,抓起药,飞跑着出去!

她是那样的快乐,花千夜的视线,一直随着她出了帐门,却听凤延棠道:“为了个丫头,为了个韩进,你又是美人计,又是苦肉计。现在得逞了,所以也不准备再服侍丈夫宽衣了,是不是?”

花千夜脸上一红,继续替他除下箭袖,道:“王爷是这样看我的吗?我就算有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本事……”说到这里,咽住了,她原本还想说,“我有必要这样做戏来骗你吗?”然而经过刚才那样一番剖白之后,如果凤延棠还是不明白,再说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知道。”凤延棠点点头,声音里有丝郑重,“方才那些话,都是你打心眼里的念头。”

这么一句话,却令花千夜的动作一滞,替他宽外袍的手似乎都有点僵硬。靠得近了,再一次听到他有力的心跳,也再一次闻到他身上的气息,脑门说不上原因地有丝昏眩,她把他的外袍搁到衣架上,没有说话,脸上却发起热来,知道自己脸红了。越是知道这一点,脸却越是红得厉害,她低着头,让他坐下,替他取下冠带。

发簪一拔下,凤延棠的头发立时披散下来,一缕一缕,竟然是卷曲的,丝丝油滑光亮,迎着灯光十分漂亮。梳子从发间滑过,那么顺畅。

她忽然忍不住想,如果以手代梳,从这样的发间滑过,那卷曲的发是否会像海藻一样,绕住她的指尖呢?

她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住,连忙回拢心神,梳顺了他的发,却见他在镜中的脸,浮现一丝笑意。那丝笑,出现在他一向冷峻的面庞上,好似枯枝之上冒出来的第一片花叶骨朵儿。天寒地冻万物萧条里蓄出来的第一丝春意,软软的似要拂进人的心里去。

他含着笑,望向她在镜中的脸——

“啊……”梳子几乎要失手落地,她看到了自己在镜中的脸。如玉色里映出胭脂,红透桃花。

“这……多吃了一颗回春丸……”她垂下眼,飞快地给自己找到一个借口,“回春丸大热大补,火气很盛。”

凤延棠也不知信了没有,不过笑意却慢慢地淡了,问道:“回春丸一天只能吃一颗的,是不是?”

花千夜有片刻的沉默,替他梳好了发,道:“多谢王爷关怀。我也略懂一些医术,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的。”

凤延棠在镜子里瞧着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眉眼低垂,语气平淡,明显有丝隔离,不像方才那样对镜脸红的模样……聪明的女人固然是可爱的,但是这一刻,他忽然希望她不要这么聪明冷静。

他站了起来,道:“你自己知道就好。要破阵可以,只是每天只能花两个时辰在这上头。你口口声声说是来帮我的,万一把身体拖垮在这里,我日后要怎样面对唐门?”

这几句话,同样说得平淡疏离,花千夜也明显感觉到了。仿佛只是刹那之间的事,仿佛只是一丝气息的变化,两人之间的气氛便完全不同。她轻轻地点点头,见他准备上床就寝,放下帐幔,悄然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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