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亦尘其实已经不大记得清楚淑妃的模样了。
细长的眉，温婉的眼，那双十指纤纤的素手经常哄着他入睡，伴着温柔的歌谣，夏夜里流萤飞舞，楚淑妃就守在他的床榻前给他摇一夜扇子。有一年冬日他发起了高热，听宫人说她在昭仁殿里跪了一天，总算请来了最好的御医。从此以后他不敢再生病。
他生来就是太子，却不是嫡长皇子，紫正帝直接略过苏云和所出的萧亦浩，立他为储君。在萧亦尘的记忆深处，儿时陪伴他的只有母妃，以及咸宁宫满满的药草味儿。
楚淑妃为人外柔内刚，自他记事起，除了太傅的教导，每日便是母妃纤纤素手教他写诗作画，熟读经书。若是背不出来了，母妃通常是轻轻蹙起眉，卷着书敲一敲他的脑袋，或是打一打他的掌心。
后来他的功课不用母妃督促也完成得很好，并不是怕打掌心，而是不想看她皱眉的样子，那模样儿不怎么好看。他更喜欢她笑起来的模样。浅浅的笑，就像天边勾起的一叶弯月。
可她后来还是走了。
她走在春日，本是阳光明媚的季节空中却凛冽地刮起了北风，吹在人身上彻骨的冷。他早就知道母妃的身子一直不太好，可他不知竟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那时他不过八岁。
咸宁宫里的炭食越来越少，他被废了太子之位，楚家被紫正帝整个收入囊中，楚淑妃失了盛宠，咸宁宫与冷宫无异。
母妃走的那日，他规规矩矩神情内敛地站在她榻前背着《道德经》，期间能听到母妃虚弱地说了几个好字。当他背完抬头看向母妃时，那榻上的女子已经没了呼吸。
他伸出手去推她：“母妃？母妃？您怎么睡着了？”
他的母妃再也没醒过来。
印象里是执岚过来抱走了他，可他扒着门框死活不愿走，眼泪珠子滚了一脸都是。执岚说：“三皇子，你没有母妃了。”
他没有母妃了。
楚家灭门后，苏家迅速崛起，紫正帝封了苏云和为后，苏云飞为相。当时，没有人顾得上咸宁宫里失了母亲的三皇子。
是执岚想尽办法把他送出宫，年有十九时却被紫正帝遗旨召回华都，得了封地与虎符，率军出征，一战成名。
归来时紫正帝驾崩，萧亦浩登基，苏云和摇身一变成了太后。先皇的遗愿是与楚淑妃合葬，他冷冷道：“我母妃一个人走得甚好，不需要父皇来脏了她的轮回路。”
苏长锦听完这个故事沉默了很久，才道：“淑妃娘娘也是个可怜人。”
萧亦尘垂目看着水中的倒影，轻轻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她死前曾对我说，十分后悔遇到先皇，可想了想，她又不后悔了。因为如果没有遇到先皇，就没有我。”
苏长锦抿了抿唇：“她一定很爱你。”
萧亦尘闻言侧过头看她。
苏长锦迎着他的目光继续开口道：“所以，为了不让她担心，一定要好好的生活下去呀。那些危险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做了。可以吗？”
萧亦尘转过脸去，侧脸线条凌厉似刀刻：“你觉得我做得到么？”
